夜晚。

竹园的后方,方陵正在陪顾希仙下棋,这些日子,方陵的棋力大有长进,当然,每次落败的还是很轻松,每一步都被师尊给算的死死的。

顾希仙手指白皙修长,如美玉雕刻而成,没有丝毫瑕疵,捏住一颗白棋,轻轻落下,轻声道:“你和那宋家姑娘之间的渊源,打算如何解决?”

方陵想都不想,跟上一子,摇头道:“我并未想好,还是要看她如何做。”

顾希仙微微一笑,不再落子,缓声道:“你是我的弟子,无需太过担心,在这山海洲,宋家可硬来不了。”

方陵仔细观摩片刻,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将手中黑棋放下,语气认真,道:“谢过师尊。”

并不是两人有师徒名分,某些事情就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方陵只会更加将这番恩情牢记心中。

顾希仙轻声道:“此事最好妥善处理,宋蝉衣心中并无丝毫杀意,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

那天夜里的谈话,方陵隐隐察觉师尊可能是在提醒什么,可始终未能有所悟。

他也想妥善处理和宋家之间的关系,若是真的被宋家死死盯上,哪怕在顾希仙的庇护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也会极为麻烦。

他自己就是黑卫,更能明白宋家黑卫的棘手之处。

一旦被盯上,就怎么都甩不掉,除非所有宋家黑卫都死尽。

只是,自从那日悬崖边请求宋蝉衣照料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据秋所说,她似乎正在闭关修炼。

此事便只好暂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风平浪静,方陵每天除了和秋待上一会,剩下时间都在修炼,练剑之时,楚乔风偶尔会驻足观看,然后点评几句。

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方陵收益极多,因为方陵已经知晓,楚乔风是阴阳境后期的大修士,并且是名头极其响亮的剑仙,据说柳侃都曾在他手上吃过不小的亏,而柳侃在山海洲的阴阳镜修士中,战力可是能排进前五的。

顾希仙虽然道法高深,但是在剑道上,确实无法起到楚乔风这简单几句话的效果。

无我式始终不得其意的那两招,终于有所领悟。

在这样平淡的日子中,某天夜里,宋蝉衣终于走出竹楼,找到方陵,说是有事要谈。

方陵心中诧异,还是跟着她去往了悬崖边。

可是到地方后,宋蝉衣却又沉默了许久,只是看着远处,神情冷淡,一直没有说话。

方陵也未出声催促。

夜空,月明星稀。

宋蝉衣淡淡道:“我不知你是如何解开的体内禁制,但你应该清楚,家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有顾希仙的庇护,也不行。”

“哪怕我不追究,族内那些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必定要对你进行搜魂,若是你真的知道解除禁制的办法,就会抹去这段记忆,这之后,我会保下你的性命,这是我之前的想法。”

“可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必定不会接受搜魂这种事。”

“所以,我可以让家主不会亲自出手,并且阻止族内派那些黑卫出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宋蝉衣与方陵对视着,眼神冷然,淡漠道:“当你突破至通虚境后,与我厮杀一场,不论生死,若我赢了,你任由我处置,若我输了,我一定让宋家对你不再有丝毫追究,从今往后,你想去哪,想去做什么,宋家都不会再管。”

方陵平静点头道:“好。”

与宋家的所有因果牵扯,就放在他们两人身上解决,宋家被彻底摘了出去,这对方陵而言,自然是好事。

当然,前提是必须是能赢过宋蝉衣。

在方陵的认知中,赢了,就能够彻底摆脱过去,死了,不过就是这一条命而已。

......

方陵走后,宋蝉衣在悬崖边待了许久,神色平静的看向远方,死死压抑着心中那份苦涩之意。

在得知顾希仙是方陵的师尊后,她虽然不愿承认,但心底却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去面对宋家和方陵之间不可避免的死结,不用对她和方陵之间的关系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所以哪怕只是每日在悬崖边,互不打扰的练剑,好像也已经足够。

直到方陵亲口说要她照料秋。

那心底的伤口,好像就被血淋淋的撕开了,那是只有宋蝉衣一人可见的难堪。

她其实已然知晓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

只是有些无所适从,有些陌生,甚至有些不想面对。

不知该如何面对方陵,甚至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秋......

这是她曾经最为轻蔑之事,却没想到,有一日,竟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方陵在千怨崖死去时,她其实并未彻底明悟,是在一直寻找方陵的这三年内,通过幻境中曾经发生的一切,内心情感水到渠成一般,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

那是她死死压在心底之物。

所谓闭关,其实只是逃避,宋蝉衣的心思从未如此纷乱过,她变的……有些不像自己了。

宋蝉衣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人,唯在此事上,犹如稚童第一次过河,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甚至心生惧意。

不愿意放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再进一步。

可她也总算是想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在那一战来临之前,她可以强行让自己变回曾经的宋蝉衣,不再纠结与迷茫。

将所有的一切,用一战的胜负来解决。

所以,她绝不能输。

她放不下,也拿不起。

世间情之一字,最是让人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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