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雌兽，像是一个受了伤或者陷入了困境的雌兽，那眼中不免有嗜血、残暴、恐吓、仇恨——还有些，恐惧？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如月华与自己说过的原因，总之苏念何不确定这个是不是错觉。
她怎么可能害怕？
反正复杂就对了。
先前在进来时，那对胖瘦修士对自己说过，宁倩柔有些奇怪，不论他们怎么劝说，对方都只是站在禁闭室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尽管那关押她整整七天的禁闭室大门敞开，通向自由只需迈上几步，便可逃离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此时，宁倩柔只是站在那里，这七天对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影响，仍然是那红白襦裙，她亭亭玉立于禁闭室其中，犹如这昏暗中的一簇火苗那般耀眼，那散发着的气质绝对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是被关进简陋的笼中的凤凰，既委屈，又让人有种——想要去蹂躏、幻想她在禁闭室里是如何的心情、神态。
这倒不是恶趣味，只是看着神女堕落，不也是一种吸引人的东西吗？
不过没有改变的宁倩柔唯有外表，但她的眼神已经变化了。
苏念何暂且是读不懂太多，唯有那猜忌、怨恨包围着他。
青衣少年和红白襦裙的少女就这么一人在外，一人于内的相互注视着，阴暗的禁闭室里忽然不知一滴水落在了那里，发出“嘀嗒”的声响，两人这才眨眼。
刚刚的那声骗子犹在耳边环绕，苏念何张口，先道：“禁闭结束了。”
“我知道。”
宁倩柔淡淡地说着，那威仪丝毫不减，可苏念何此时却觉得对方差了些东西。
或许是，她此刻没了鬼神？
这种心理在让苏念何面对对方时，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那为何不走？”
苏念何转眼看了一眼敞开的铁门，心想对方当时就是用法术轰击的这个？
那么，没了鬼神，对方的力量会不会变弱？
苏念何如此所想，或许现在可以出剑试试？
但下一秒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摇了摇头，他见宁倩柔沉默不语，便抬脚迈步往外走。
站在原地的宁倩柔目送着苏念何的身影消失于眼前，美眸向下一垂，思索了几秒也跟了上去。
门外的两个修士刚刚在偷听，但没听出什么名堂，他们听到脚步声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到这苏念何与宁倩柔气氛怪异地离开以后，两人对视一眼。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儿？”
“吵架了呗？多正常。”
...
......
玲珑阁通向山下的路只有一条，两人走到无人处以后，苏念何停下了脚步，他觉得不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女魔尊，于是他转过头来，被他所注视的宁倩柔也在看到他动作后停住了脚步。
很奇怪，苏念何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奇怪，好像宁倩柔不像是宁倩柔了？
她不该说点什么嘛？
例如，继续延伸骗子那话的后续，说些“你把鬼神还给我，我杀了你”类似的这种话？
为什么对方现在只是面色平淡如水地沉默呢？
只是跟在自己身后？
苏念何同样面无表情，淡淡道：“一起走。”
“......”
宁倩柔的头稍稍向旁一侧，眼中有些轻蔑，这个举动竟然让苏念何心里踏实了许多。
随后，宁倩柔“嗒嗒”向前两步，与苏念何并肩隔着一人的距离，两人这才一齐踏出脚步走着。
走在路上，苏念何一直好奇地偷偷向旁看着，他想看看对方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可是宁倩柔却一直目视前方就像是苏念何根本不在她身边那样，优雅的步伐缓缓迈着，她一手放在腹前，另一只手轻轻扶着那只手，表情淡然，闲庭信步。
奇怪——
她怎么不像是那个问题宝宝了？
太怪了吧？
苏念何心中如此所想，而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那种恐惧似乎几近荡然无存了。
两人极有默契，连脚踏着脚下青砖的声音都重合了起来，这种诡异气氛中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玲珑峰下还未停止。
此时，两人已不再同路，苏念何和宁倩柔仍在对视，前者倒是有些有趣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和对方好像那吵了架的年轻的情侣，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谁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先开口，就好像谁先说话谁就在这场关乎尊严的战役中失败的一败涂地似的。
但不是，苏念何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这种沉默关乎着什么——
总之是和自己体内本属于对方的鬼神有关的。
他想问的问题有很多，而想必对方的问题也有无数个，只是他们现在都成了哑巴。
苏念何的路在眼前少女的身后，而宁倩柔的路也在面前少年的身后，两人先是沉默，随后极有默契的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两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对方，头也随着他们擦肩而过的视角转动着，随后他们停下，一同转身，继续注视。
在刚刚擦肩而过、距离极近时，苏念何盯着宁倩柔那双丹凤眼，他于对方漆黑的瞳孔中找到了某种东西。
那是他自己，一个穿着长发的少年，唇红齿白。
这时候，苏念何终于明白了一个事情。
原来，对方也在提防着自己。
她就像是自己提防她一样警惕着，那眼中满是藏起来的戒备。
甚至连背后都不想给自己看，视线要一直紧紧盯着自己不放松，生怕自己有什么动作。
“......”
苏念何面朝宁倩柔，脚步往后一退，宁倩柔胸口与肩膀耸动一下，那是轻笑却面无表情的行为，是一种戏谑和轻视，但苏念何却觉得，这种戏谑和轻视不该是对方完全都给予自己的。
或许此时宁倩柔该觉得，戒备自己的她，是可笑的？
不论如何，这只是苏念何的猜测。
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找无明剑姬对峙。
两人就这么面朝对方后退着，逐渐远去直至对方消失不见。
宁倩柔看着苏念何转过身以后，她突然美眸失神而昏暗，她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插进自己的秀发之中，呢喃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她在抖。
“这不是琉璃仙子嘛？”
突然，一个女弟子在路边看见了宁倩柔，她满脸善意，丝毫未注意宁倩柔奇怪的表情，她继续道：“我们一起回洪岳峰？”
“——”
宁倩柔的头突然“嗡”的一下。
她害怕。
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骗她。
在刚刚，她已经忍受了无数次不知是不是谎言的邀请。
这一刻，她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