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坐在半山腰的空地上看了一整夜。
夜晚的风是柔和的，轻轻吹拂着我的面颊。
可以看出，柳玉希的剑道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她舞剑时，不再像先前一般拘泥于普通的剑技，而是从无数剑法中领悟到了剑道的精妙，出招追求变化无穷，让人难以捉摸。
剑道真正引人遐思的点不就在这里么。
百万年来，各种修仙大能研究剑法，也没能穷尽其中变化多端的奥秘。
变化是剑道很重要的一点。
柳玉希显然是体悟到了剑的奥妙，我能感觉到，她在不断探寻着剑道的变化，同时又在变化中寻求着一种不变，一种独属于她的剑道风格。
庸人永远在模仿，而天才则是在不断创新，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剑法思路。
天色微亮时分，柳玉希自信地站在我的身前，说要在上战场前和我比拼下剑道。
说实话，我挺不想和她打的。
如果我们两个的修为相同，我其实已经很难打过她了。
她对剑道的理解，有时让我都自愧弗如。
不过马上要和魔族干一架了，我也不想留下遗憾，答应和柳玉希比拼一下剑法。
我将修为强行压制到元婴三重境，也就是她目前所处的境界，和她比拼剑法。
比拼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激烈，柳玉希和我都使出了平生所学，拼命攻击对方的弱点。
但打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我们也没能分出胜负。
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吧，谁也没能赢过谁。
嗯……
算了……
我说实话吧！
其实柳玉希的剑法早都远远超过我了，二十分钟的战斗，到最后我应付起来已是捉襟见肘，再有个五分钟，我必定不敌柳玉希。
柳玉希也能看出我招架她的各路攻击越来越艰难。
她主动承认我们两个打了个平手，是想留给我一点面子。
可这点面子对我能有什么用处呢？
我早已不负灵云宗天才之名了啊！
……
攻打“巨人”的过程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了。
代号为“巨人”的魔域修士被灵云宗的军队包围，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由于我提早把魔域的地图交到了宗主的手上，离“巨人”较近的几个魔族士兵聚集点也被我们进行了有效的防范。
没有援军，“巨人”据守的地点又被我们锁定，战争的结果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魔族这次注定损失惨重。
连续的几场战役，“巨人”的部队被我们一点点蚕食，人数越来越少。
可即便如此，这些魔域的邪修也在拼死抵抗我们的攻击。
他们好像根本不怕死，面对近乎绝望的境况，他们哪怕是战死，也不愿意当逃兵。
这让我对魔域的刻板印象产生了很大的改观。
我本来以为，魔域多是些狡诈自私的人，他们不可能团结，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为了个人的利益，他们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
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魔族竟是出乎意料的团结，特别是面对实力强大的敌人。
……
在围剿“巨人”的圣苍峰上，我看到了“巨人”宏伟的身影。
他穿着红色衣袍，站在山头，眺望山底数不胜数的敌人，神情倨傲地挺立着，仿佛压根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攻！”
掌管军营的二长老高声吼道。
修士们朝山顶奔去。
在先前的几次战役中，“巨人”身边的手下先后被消灭，现在山头只有他一个人。
今天注定是他的死期。
“巨人”拿起长矛，挺身冲向前方没有边际的敌军。
他猖狂地大笑，舞动手中的武器，巨大的躯体在山上跳跃，震得整个山峰晃动不止。
他所过之处，树木被踩成圆饼。
看着山上这道宏伟的身影，所有人都面露恐惧。
很少有人能在巨物面前保持镇定，可大家都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数千将士冲过去，对“巨人”展开围攻。
战斗中，“巨人”殊死抵抗，整整战斗了三天三夜，最后力竭而亡。
“巨人”临死前，脖颈被划出了无数道血痕，意识早已模糊，却还在挥动长矛攻向四周。
他的无畏反抗让灵云宗损失惨重。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成功杀掉了他。
巨人死去的刹那，他身体各处的伤痕同时迸发，鲜血肆流，染红了整座山峰。
这场战争确实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了。
但好在中间没有出什么岔子。
灵云宗二长老确认巨人已经死去，清点完死伤的兵士后，就决定收军回宗门。
可就在众人在山脚下庆祝成功除掉了一个魔族祸害的时候，“巨人”的身体开始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他的躯干迅速缩小，丑陋的相貌变得清秀。
他竟是变成了一个长相颇为秀气的小孩子，正平静地躺在山上，像是陷入了沉睡。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或者说，就算大家注意到了，也不会对他多做关注。
毕竟他是祸害千年的邪修。
大家只要知道，这个祸害死掉了，灵云宗的战斗胜利了，不就行了吗？
至于他的尸体会发生什么变化，有什么人会关心呢？
可我注意到了这点。
我走上山，坐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小孩子面前，打量他的容颜。
他看上去分明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儿童啊！
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
为什么长相好看的人品行却如此恶劣呢？
我正思索着眼前的问题，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山峰的另一侧有人正往这边跑来。
拨开浓绿的树叶，柳玉希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此刻，在战场上没有交际的两个人，竟是在这个环境下又相聚到了一起。
“你也来看他了吗？”柳玉希坐在我旁边，轻声说道。
“是啊，”我答道，“只是没想到，作恶多端的‘巨人’的原身竟是个少年。”
柳玉希没有说话，她默默看着山脚下灵云宗欢庆的场面，突然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我四百年来都记忆犹新。
她说：“师尊，你不觉得讽刺吗？山脚下众人欢庆，庆祝他们杀死了作恶多端的祸害，而山顶上，被围剿了三天三夜，负隅顽抗，战至力竭，悲凄死去的人却只能躺在冰凉的血泊中，合上双眼，失去了生命，而且再也无人问津。
山脚下众人的热闹是属于他们的，不属于已经死去，但曾战斗过的‘巨人’。”
柳玉希说这话时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
这份怜悯让我惶恐。
“哦，你在同情敌人吗？”我瞥向她，说道，“柳玉希！师尊我是怎么教你的，永远不要同情敌人，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