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证件发完,还等着去和领导们、同学们、朋友们合影,这又得花上不少的时间。
无趣,无聊,他的手掌托着脸颊,也不知道CV-16今天能回来不,想和她去看看烟花,或者就是单纯的走一段路,说一些话也是美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凹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
应该没事吧?以她的本事,就算事儿成不了,人还是有办法跑掉的。
肯定会没事的。
心里焦虑不定的这样想着,忽的听见班长在喊自己的名字,便抛却杂念,上台领了证,随即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军装的漂亮女人却突兀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抬手,用食指的指骨敲了敲大开的教室门。
“叩叩叩!”
大家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其中也包括苏立恒,她瞧到了那女人的身影,诧异的挑挑眉。
这不是镇守府的企业吗?他来这里干嘛?
还未出声问时,讲台上的班长抬手擦了一把汗,他回过头,礼貌的朝着企业问道:
“你好,请问你来我们班儿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找个人。”企业的嗓音莫名有种悲凉和哀伤,再不复往日的活泼高傲,“他叫苏立恒,是我的提督。”
于是教室里的学生齐刷刷将视线投到苏立恒身上,嘴上还窃窃私语的小声交谈:
“好家伙,又一个嘿!”
苏立恒没理他们,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企业的身前,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由得轻声问道:
“怎么了,企业?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们出去说。”
“嗯……”
他们便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
在人迹罕至的教学楼背面,企业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直愣愣的看着苏立恒,嘴唇嗫喏着,竭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最后只叫他看出悲伤。
苏立恒的眼眶睁大,他心里已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语气相较往日无疑有些急促:
“什么事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十六沉了。”企业喃喃道。
“沉了?”
他没反应过来,突然之间只感觉眼睁不开、脚站不稳,苏立恒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
“沉了?”
“刚有的消息,也就昨天的事儿,因为一艘走私船的缘故,盘踞在天堂岛的深海舰娘倾巢出动,她们朝着一处人类聚集地发动猛攻,十六为了掩护岛上人类的撤离,就,就……”
他向后踉跄两步,只觉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心脏兀的停止跳动,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
苏立恒靠在墙上,也唯有如此,他才不至于在顷刻间跌倒昏厥,他垂着头,手掌痛苦的攥着心口,一口气儿死活提不上来,仿若阴霾窒住口鼻,而呼吸不了、喘息不得。
“提督。”
企业担忧的上前一步,她抬起手,按在苏立恒的胸口处,然后向下抚平他腹腔里乱窜的邪气儿。
往次一二,渐渐缓了过来,苏立恒的嘴唇都在颤抖,人在恍惚之间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她前几天还跟着我散步去了,我们去了电玩城,我给她抓了只兔子,还跳了舞……”
河水静静的流淌,身形倒映在河上,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蜷缩了绿叶,模糊了周遭。
哪里都在晃,全世界都在摇,太阳啊、云彩啊、乃至头顶上的这片天,乃至宇宙间的无数星辰,皆掉下来,沉下来,划了一场流星雨似的坠于地面,只听得轰鸣一声,一切理智与情感皆被无情的掀翻。
他站在颠簸的黄土地上,竭力的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他望着逼仄狭隘的空气,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自言自语:
“前几天还好好的,前几天还好好的……”
“提督……”
眼前的一切激发了企业的共情之心,她不由得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一时悲从中来,长睫毛已然沾上了情绪失控的湿气,一抖一抖的,一颤一颤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人,她的痛苦同样溢于言表。
苏立恒注意到了企业的悲伤,他挣扎着起身,强忍无尽的悲痛与哀伤,哄道:
“没关系,企业,安心,其他的交给我吧,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该劝住她的。”
企业一手横贯于胸前,一手抬起捂住眼鼻,她低着头,默然不语,足足有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放下手,说:
“十六是个有主见的舰娘,她下了决定的事儿,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就像她要离开镇守府,就像她要变成人类。”
“你知道吗?提督,我发觉我从来都不了解我的这位姐妹,我,我缺少对她的关心。”
“在小华住进学校后,我就该常看看她的,跟她坐一坐,说些心里话,兴许这样就能影响她一些,让她不必这么的善良和死脑筋,我,我……”
企业的嗓音充斥着疲惫、自责与哀伤。
苏立恒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企业的情绪,在一块吃了午饭后,企业说自己累了,心乏了,便送她回家。
到了她的家,苏立恒下去买趟水果的功夫,再回来便发觉企业已经倒在床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沉沉的睡了。
她确实是累了。
苏立恒将手中的水果轻放在桌上,蹑手蹑脚的帮她脱了鞋,调低风扇的转速后,默默的关门离开了。
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四处走,瞎转悠,转来转去不知怎么晃到了她的家门外,下意识就想到她的家里坐一坐,便折返,去一楼找房东,出示了相关证件后,想借一把备用钥匙。
房东有些犹豫,但坐在槐树底下乘凉的大妈认识他,如此一来,便也暂时认可了这说法。
只是戴着老花镜找包里的钥匙时,房东心里还泛着嘀咕,想着等他出来一定得看看,免得他到时候兜儿里还揣着什么小物件顺走,白糟了自己的清誉。
苏立恒接过来钥匙,道声谢谢,上楼,开了门,转身合上,发现有一躺椅横在客厅,便径直走去,疲惫的倒在了黄木躺椅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终于能缓缓了。
他长舒一口气。
清风拂过窗帘,轻晃着挂在暖气片上的黑雨伞,阳光铺进阳台,顺势盖住了衣橱里熨烫整洁的兔子玩偶,楼下的洗衣机“轰隆隆”炸街,邻居的水壶“呲呲呲”的抬响儿,仿佛这又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今天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
……
……
在这一瞬间,苏立恒失去了对肉体的绝对掌控,他瘫在躺椅上,疲倦篆刻于他的面庞,巨大的空虚与孤独一瞬间把他包裹住,他伸出手,手掌盖在下脸处,拇指则抵在唇边,无意识的啃啮皮肉。
发楞了许久许久,直至黑夜铺展天际,月光挥洒人间,他的思绪才从无尽的回忆中归位。
双手撑在扶手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关上门,还了钥匙,没有一点胃口,便回家,想蒙头睡上一大觉。
双手插兜儿,驼背,颓丧的走啊走,走过大桥,走过学校,走过夜市,情侣们聚在一起对着天空呼喊彼此间的爱意,如约而至的烟花并没有因为谁的死亡而停止绽放。
“嘣!嘣!嘣!”
烟花的炸响随着鼎沸的人声而喧闹,苏立恒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直愣愣看着人山人海的霓虹广场。
霓虹广场上吵啊闹啊喊啊,人们的欢声笑语连成一片,烟花接连上天,气氛推至顶点,锣鼓喧天、灯火绚烂,那些俗套的、幼稚的爱情接连在他的眼前上演。
这是多么美丽的烟花啊——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