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 雨
宜 祭祀 入殓
忌 出行 嫁娶
细雨如丝，溅在青石地面上就像是断线的珠子.
好在孙承烨小院中的房子，虽然四处漏风，但还算是可以勉强遮风挡雨，这才让几人不至于被淋湿.
“雨生于天，死于地，一生刹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将手伸向雨幕，看着掌中的雨滴，少女红眸低垂，罕见地露出一丝带着疲惫与寂寥的感慨.
“世间万物，自有其理，你我皆在这道理之中，无需羡慕，也无法羡慕...”
侧头看向一边的沈枫，这家伙依旧是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这么看来，他将来的失败倒也不全怪雪凝香...
“雨水自天上落下，一生短暂，但或许它已经尽力想改变自己的轨迹，却终难偿所愿，非雨而羡，多少有些傲慢...”
第三个声音响起，女孩微微一愣，这与她印象中孙承烨会说的话，多少有些出入.
回头看去，发现对方竟是立即低下头，显然之前也是脱口而出，无心之言.
“...你说的没错，是我有些无病呻吟了，你没说错什么，不需做出如此谦卑...”
话说完，空气微微凝滞，她看向周围几人的神色，皱了皱眉：
“所以，我在你们印象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一直都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因为一个不会承认自身错误的人，是很难久活的...
摇了摇头，少女从纳戒中拿出一把油纸伞，作势要出门.
“姐，你去买吃的吗？我一起...”
看着莫问笑嘻嘻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此时正处于被追杀中...
作为修士，忍耐饥饿的能力要比普通人强出很多，但就他们的境界而言，想要保持在最好的状态，终究还是需要充足的食物.
“嗯？等等...似乎有客人来了...”
止住迈出去的步子，她看向院外竟是有一撑伞之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一头乌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丫鬟的发饰，身着白绿相间布衣，质地算不上好，却难掩她那份婀娜的身段.
几人目力都不错，自然能看清来人的长相，很陌生，容貌虽算不上倾城，但也算的上是个小家碧玉般的美人.
烟雨蒙蒙，女子撑伞，颇有种如梦似幻的味道，只可惜此时此刻，无人欣赏.
见来人并有没进院的意思，少女显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孙承烨.
不再有懦弱，不再也卑微，只有沸腾的怒与恨，那种眼神她很熟悉，是的很熟悉...
“我去看看吧...”
轻叹一声，猜出了女子的身份，她直接撑开之前刚收起的伞，迈步而出，来到院门口.
见她出来，女子则微微侧身，站到墙边.
缓步走到女子身边站定，两人就这么并肩，大概过了三息，对方终于忍不住出声.
“莫姑娘，你们最好马上走...”
“真意外，你知道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对于她的话，少女似乎并不在意，而是很随意地问了回来，语气甚至有点轻佻.
面对女孩的轻慢，她恍若未觉，继续说道：
“随家兄弟那边已经有动作了...你们若是再不走...”
“...你是不想让他死？”
“你——”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各自的话，到了现在，女子终于有些气恼，回过头，这才对上那双红色的眸子.
天上落下的雨滴未碰到伞，就已然被狂乱的灵气卷飞.
那双眸子仿佛有血液流动，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看向自己，与那轻佻的语气不同，那双眼冷的令人心底发寒...
即便两人所处的位置，此时并不能让院中人看到，但沈枫还是感应到那有些狂乱的灵气，微微凝眉.
“终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看着他死什么的...”
女子别过头，不去与那双眼对视.
“说不定，他宁愿陪着一起你死呢...”
“你！”
“行了，我知道了，那么说说吧，你这次来的真正原因，你主子让你带来了什么话？”
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与往日淡漠的性子都截然不同，她的语气一点不客气，甚至带着一点歇斯底里的攻击性.
“...今晚酉时宴请诸位...”
“行了，我知道了，告诉他们，我们准时到！不送...”
说完，少女转身便要走.
“等等...”
见女人想说什么，女孩嘴角微掀，露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知道随家兄弟所修的功法与武技，想要告知于我？”
“......”
女子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只能摇了摇头.
“...还是你了解他们二人的弱点，要弃暗投明？”
“......”
轻咬红唇，捏着衣角，她有些茫然.
“所以，我已经没必要听你说下去了，不是么？”
女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貌美少女，不明白为何她对自己有着这么强的敌意，竟是一股委屈涌出，直接哭了出来.
“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承烨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那与我何干？”
女孩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进院之前她脚步却是一顿.
“世上最令人讨厌的，莫过于...你给予之物，非我所愿，而你却感动了自己...”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回到院内.
起初缓慢的步子，越来越快，到门口时，竟是猛然停住！
少女突然一愣，眼中情绪变化数次，最后竟是眼中露出一抹嫌恶，直接抡起秀气的粉拳，直接将墙打出了一个缺口.
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在毫无利益牵扯的情况下，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恶语相向？
是啊，别人的事，与自己何干？
终归，只是迁怒...
原来自己对上辈子的事，依旧没有释怀吗...
这样轻易就失控的自己，真令人恶心！
看着她的反应，沈枫若有所思，却没有多言，莫问也是乖乖待在一边，没有出声.
孙承烨倒是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自嘲一笑，摇头叹息.
不大的房子四处漏风，一时之间竟然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外面的雨被风吹打到了地面上，拉出一个个斑驳的痕迹.
他们都非愚钝之人，虽然不可能明白少女内心的烦躁，却都能看出她心情很糟.
“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少年打破了这片有些难熬的寂静，眼底却多了一丝探究.
“...逃！”
女孩回过神，吐出一个字，想了想，继续解释道：
“刚才的女人带话过来，说随氏兄弟要今晚再次宴请我们...这次恐怕就是真的动手了，我假意答应了，不过对方估计也不会信，应该马上便会动手！”
宴无好宴，这次不比之前，那次是试探，而这次...
虽然概率也就五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恢复的已经差不多，继续在烨城待下去，己方也不会变得更强，而对方却说不定会出现增援...
即便对方暂时没发现莫问的真正身份，但己方的处境也只会越来越差...
起初还想过，随家兄弟会大众的迫于压力，最终放开城门，但随着接触过那二人后，她已经不再对此抱有期望.
毕竟，那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其实她有想过，让沈枫通知七剑山，以玄灵洲一方势力，压迫对方就范...
可惜，这里并非七剑山的地界.
况且，这种名门正派，为死去弟子讨回公道还行，目前尚属个人恩怨，宗门自然不会理睬...
虽然她对现在的自己很有信心，甚至有些膨胀，但难保对方没有什么藏着的底牌.
毕竟那两兄弟连金丹巅峰也弄死了，自己并没有拼命的必要.
所以，无论如何，现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
林秀怜有些浑噩的回到随家府邸，整个人有些恍惚.
之前少女的咄咄逼人，宛如一把猝不及防的利刃，刺进了她多年未曾触及的伤口中...
时至今日，她已经忘了自己那时究竟是为了保全那个男人，还是为了自己活命才主动自荐枕席成为那两个恶魔的玩物.
感动了自己吗...
或许是这样吧...
但自己终归只是个普通女人，一个想要苟延残喘的普通女人...
“阿秀回来了？他们怎么说的，给爷学学~？”
如梦魇般的声音传来，女子整个人身体都立即紧绷，随即再次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媚笑嘴脸.
“那个红眼睛丫头说会准时赴宴，家主大人诚意相邀，那小姑娘自然欢欣雀跃...”
“那就好，但是我听说，有人今天在对面露出了丑态，来让我看看...哎呦，这胭脂是刚补的呀...”
说着，随华文捏住了她额下巴，嘴角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
“啪！”
突然，冷不放的一耳光，女子被打飞，随即一个瓷瓶砸在了她的脸上.
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那肥硕的身影已经在长廊中远去.
“擦上，不然像是猪头一样的脸，晚上如何伺候我们！”
“是...”
看着男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女子拼命压抑想要抽噎的冲动.
每当这一刻，她都会扪心自问，自己这样，真的对吗...
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对吧？
自己只是想要救他，让他活下去！对吧...
随华文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泪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可她依旧不敢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