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学者的哈维不擅长的事情有很多,就像他现在对于自身状况的判断一样。

换做是任何一个领主,手里有兵,有人,有地,那二话不说,自然是马上开始经营起来,可是哈维似乎缺乏这方面的意识和能力。

好在哈维这人一点就通,再加上塞琳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因此暂时将领地安顿好之后,塞琳就立刻带着哈维回来和帕瓦特伯爵交涉。

宴会上,哈维把说明情况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塞琳,他再回来的路上已经和塞琳商议好了所有事宜,哈维不需要表态,全部交给塞琳来处理就好,加上妹妹的情况好转,哈维的注意力自然也更多地放在伊娃那边。

亨利似乎也对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而是和哈维谈天说地,绝口不提刚刚发生的战事。

他已经看出,主导着一切的不是哈维,而是塞琳,得先观察这位千面公主的态度,才能做接下来的决定。

“……伯爵阁下,事情就是这样,现在那片地区已经由我在哈维教授的帮助下收归为铁龙王国了,帕瓦特伯爵这片地方就交给你了,可要为王国好好守住这片新的疆域啊。”

帕瓦特伯爵被塞琳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要把那片地方交给我吗?我什么都没做,就直接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那块领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在这样的想法下,老伯爵自然是喜笑颜开,满口答应,心想,难怪儿子说不用担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然而,亨利却已经看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塞琳哪会这么大方地将领地白送,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削藩派”的王族,只是现在还不是向父亲说明的时候。

知子莫如父,反之亦然,亨利非常清楚父亲打仗,做政绩是一把好手,但是玩心计,搞权谋,就完全不行了,否则也不至于在帝国边陲当领主,几乎与权力核心处于隔绝状态。

这就是亨利故意没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父亲的最重要原因——让老伯爵表现出最自然的态度,就不会引起塞琳的猜疑,至于之后怎么办,先看塞琳是怎么出招的。

直到宴会结束,将哈维和塞琳送走,安排伊娃回房间休息之后,亨利才不动声色地给老爹发出暗号,示意去书房密谈。

整个午宴的过程里,亨利表面上是在和哈维谈天说地,但实际上一直都在观察和聆听塞琳与帕瓦特伯爵的对话,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位千面公主的套路。

帕瓦特伯爵此时浑然不觉,满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拿到了大片的领地,正高兴着呢。

看到父亲全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利害,亨利庆幸,得亏有自己在,不然这个亏可要吃大了:“父亲啊,这件事情的水很深,那位千面公主可是扔了一个烫手山芋给您啊。”

“啊?怎么会呢?”帕瓦特伯爵高兴地给自己和儿子倒了两杯酒,听儿子突然这么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公主殿下都已经说了,由我担任那里的总督,这还能有假?”

父亲实在是个没什么太多心机的人,在亨利看来已经非常明显的陷阱,父亲还浑然不觉,此时他恨不得扶额长叹。

可也正因为这是自己的父亲,亨利才有耐心慢慢解释,而且还得用父亲能接受的方式,而最好的切入点仍然是亨利最擅长的“历史”:“父亲啊父亲,地方就在那里,一直都在,您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手是因为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还不是因为一来拿下来之后开发起来费劲,二来之后萨罗帝国那边动手了,错过了机会嘛。”帕瓦特伯爵的记性不错,但也只是记性不错“不过现在好了啊,萨罗帝国的军队已经被解决掉了,开发方面有哈维教授这样的专家,这不是都解决了嘛。”

“所以啊,父亲,你这个总督能做什么呢?”

“这……事情都有人做了,不是好吗?”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有没有您这个总督都无所谓了呢?”

“呃……”这么一说,帕瓦特伯爵有点回过味来了,捧着酒杯,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是啊,规划建设都交给了哈维教授,好像咱们除了派兵协防,提供物资之外,是没什么事能做了啊。”

亨利见父亲开始明白过来,又补充道:“而且父亲,总督是王家任命的官职,可不是世袭的领主爵位啊。”

“可……可咱们也不亏啊。”

“是吗?父亲,难道你觉得萨罗帝国回吃这个闷亏?”

“可是死神军都折在这里了,萨罗帝国难道还打算接着打?”

亨利有点无奈,父亲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所以他这个领主是远离权力核心的边缘人,当然,这也让帕瓦特伯爵没怎么树敌,一直都比较安稳。

“父亲啊,事情不能这么看。”亨利只能继续给老父亲分析局势“萨罗帝国近二十年来都在不断扩张,现在更是把最后的魔族王国打灭了,领土直接又增加了四分之一,看似吃下去了不少的地盘,实力暴增,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它能把这些新的版图都消化掉吗?现在萨罗帝国看似疆域庞大,实则内部动乱不断啊……”

“那不是正好嘛!现在我们拿下这块地方,萨罗帝国肯定抽不出力量来应付。”

“错了,父亲,萨罗帝国,特别是那位新晋的卡斯兰娜元帅一定会全力打过来,因为这样的暴乱只要成功一个,那么其他地方就会纷纷效仿,那些好不容易平定下去的地方说不定也会跟风再乱起来,这对萨罗帝国的统治成本来说,可远远高于再开一仗啊!”

“这……”帕瓦特伯爵这才明白过来“所以,塞琳公主是希望我们出兵帮忙守住那块地方?”

“对咯!”

“这……这不是把我们当冤大头嘛!”反应过来的帕瓦特伯爵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所以在这种大事情上,亨利不能把自己的想法提前告诉父亲——父亲的城府实在是不够,喜怒形于色,太容易被看穿了。

“也没那么严重,关键是咱们得控制成本,让这个‘总督’的收益最大化。”

“怎么控制?萨罗帝国一旦大军压境,我就算是把棺材本搭进去都不够啊!老底子拼光了,下一步再来个削藩撤藩之类的,那可就全完了啊!”

“所以说,父亲,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哈维教授有办法自己守住,这就是降低成本的最好办法。”

“啊?这怎么讲?”

“哈维教授是暗影匠神一脉的传人,现在坐镇一处上古的要塞,占尽地利,大败死神军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给他提供足够的物资,相信哈维教授自有办法退敌。”

“那还是亏了啊!”

“我只说提供物资,可没说是免费提供啊,等到哈维教授把那片地方运作起来,还怕他没东西来“还”吗?特别是现在伊娃小姐病情有所好转,哈维教授又是个重情义的人,到时候我一定能谈出一个‘好价钱’来。”

“对……对对对!哎呀,你说我这到底还是上了年纪,脑子转的就是没有你们年轻人快。”帕瓦特伯爵就这样被说服了,拍着大腿连连称赞“儿子,这件事就全交给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亨利等的就是这句话——父亲处理不好这么复杂的事情,但是又不能直接驳他,得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放权,这样亨利做事不会有掣肘,老伯爵心里也会觉得好受,会觉得是儿子有能力,而不是自己不行了。

为了家族和家,亨利算是操碎了心;“父亲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亨利有一种直觉,只是还无法证实。

贵为公主的塞琳只要动用王族的力量,其实是可以更加妥善和简便地理此次事件的,可她偏偏舍近求远……

如果没有猜错,亨利觉得,这位公主的野心远远不只在区区一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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