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忙着过年,蛋糕很难买到,家里当时也不算富裕,能在十岁生日时有个蛋糕就不错了。
过年本就有大鱼大肉和年货,不会拎出来额外庆祝一回,没有生日礼物,压岁钱里也包括了生日红包,有时候在拿到压岁钱时还会捎带一句生日快乐。
没有同学和朋友一起庆祝,一直陪在她身边过生日,或者说过年的人便是他这位哥哥林树。
妹妹对于生日的态度变化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寒假去参加了同桌的生日,在妈妈的帮助下写了生日贺卡作为生日礼物。
妹妹不在家,电视便是林树一个人的,前提是爸妈都不看,否则他们会被撵回屋里学习,明明作业都写完了也会被说教。
兄妹平日里的矛盾大都集中在一个小小的遥控器上,林树没少因此被妹妹咬手臂,他曾经把妹妹打哭过,然后他就被爸爸妈妈打哭了,之后只能谦让着妹妹。
过完生日回家的妹妹情绪有些低落,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下巴搭在膝盖上,头一歪,靠在林树的肩膀头上说道:“林树,我想要过生日。”
相差两岁,但只差一个学年,从小就被妹妹直呼其名,林树早已习惯,这是见到同桌的热闹生日后开始羡慕了?
妹妹从小到大便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不会撒娇和滚地板,搞得林树都没办法任性和耍脾气,否则就会被训斥:“你做哥哥的学下妹妹好不好。”
“同桌的生日好玩吗?”
“一开始很好玩,一起唱了生日歌,吃了好吃的和蛋糕,后面就不好玩了,生日在大年初一很奇怪吗?”
“唔,应该说很稀有吧,就像是熊猫一样。”
妹妹喜欢熊猫,这么说应该能让她的心情好点。
“大家轮流说自己的生日,轮到我时被大家嘲笑了,说我在开玩笑,不相信我,大家笑完之后还说不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了。”
“毕竟过年了嘛。”
林树把妹妹朴素的愿望转告给了母亲。
“不是每年都在过吗?”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也就是多吃一颗红蛋,多煮一碗长寿面,林树的生日待遇大抵也是如此,能否有额外奖励就得看爸妈当天的心情以及他最近的学习成绩,他的生日往往在期中考后。
兄妹俩每年收到的压岁钱基本一致,大部分亲戚的压岁钱是没见到影子就被妈妈给收进口袋里了,不过小姨每年都会把压岁钱亲自交到他们手上。
妹妹会把收到的压岁钱悉数上交,林树私藏的部分每次都因此暴露,真是个小笨蛋。
但妈妈也不会强行回收压岁钱,而是要他自己保管,拿去交新学期的学费和保险,剩下的就当做早餐钱和零花钱。
这份信任来于林树这些年都没把学费和保险那部分的压岁钱花掉。
说到过生日,有生日蛋糕便是生日,对于小学生的他们只有如此浅薄的认知,但想过生日的妹妹又把所有的压岁钱都上交了,只能用小狗一样恳求的眼神看着林树。
“真是拿你没办法,买蛋糕的钱算我借你的,你以后要还我。”
妹妹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怀揣巨款的林树与林依依手牵着手去了爸爸老家这边哪怕年末也开门营业的本地蛋糕店,定制了个双层的熊猫蛋糕。
大年三十的下午,跟做贼似地提着蛋糕回家,妹妹在前面侦察,林树走在后头,爸爸去祖祠祭祖,妈妈在厨房准备年夜饭,耳边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有惊无险地回到家里,把蛋糕藏进了床底,本来是打算零点迎接新年的时候吃的,但妹妹完全忍不住,馋得直流口水。
关紧门窗,拉上窗帘,林树掏出玩划炮时用的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林依依双手合十,紧闭双眸许了愿望,呼呼呼地吹灭了蜡烛,林树鼓着掌,轻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虽然很害羞,但他不唱的话不就一点氛围都没有了吗?
林依依不娴熟的小手切蛋糕时沾了满手的奶油,伸出舌头舔舐干净,分别吃了两块蛋糕就腻得受不了。
而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树,依依,你们锁着门干什么?快开门,帮我去跑腿买下菜。”
“林树,怎……怎么办?”
妹妹瞬间慌了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在原地打转,不知所措,而林树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蛋糕和蛋糕的包装缎带,一时间不知道要藏在哪里,妈妈的敲门声愈发急促。
林树硬着头皮打开门,试图不让妈妈进屋,但屋里弥漫的奶油香味瞬间就暴露了。
老实的妹妹毫无保留地坦白了。
妈妈借花献佛地切了蛋糕给亲戚送去,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说今天给妹妹过生日的。
虽然林树因为大过年不打骂孩子而逃过一劫,但代价却是他不能再保管压岁钱,把信用给透支光了,口袋空空的他今年不能和堂兄弟和邻居家的孩子出门买划炮和其他玩具了,否则只能看不能玩,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嘲笑。
只能待在家里陪妹妹早早地把寒假作业写完,不用在寒假结束前的最后几天赶作业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自此之后,每年的年夜饭后会多一个蛋糕,或大或小,成为家里的传统。
不过妹妹没再参加同学的生日,也没带朋友回家里玩过,林树和朋友打篮球回来后总是看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性格愈发孤僻。
不过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太久,爸妈相处得并不和睦,在林树上了初中后格外明显,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吵架的导火索。
两人在工作上都积攒了相当多的压力和火气。
爸爸原本在工厂上班,在奥运会时期的全民健身热潮时转行做了健身教练,算是赶上了风口期,攒了点钱后自己开了家工作室后成为健身房的老板。
健身房遍地都是,红利期过后,市场竞争白热化,学员找教练看脸看身材,而女教练稀少,男教练又弄出许多事端出来,为了业绩乱扣,屡教不改,最后闹到店里,影响了正常营业,又败坏了名声,办卡后要退钱的学员不在少数。
妈妈则是室内设计的工作,经常熬夜改方案。
若是自不量力地去劝架只会招惹他们的怒火,被顺便骂一通不说,甚至还被要求选边站队,离婚,各过各的等字眼越来越频繁。
初一有了晚自习,林树还能躲在学校里,眼不见为净,才六年级的妹妹就没这么幸运了,只能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明明去年还在商讨买哪里的房子,怎么装修来着,林树还想着终于能和妹妹分房睡了,拥有自己的房间,结果却是要与妹妹分隔两地生活。
在妹妹的小学毕业前,父母终于协商好了离婚的事情,等妹妹毕业后妈妈就带着她回外婆家,这件事情是瞒着妹妹的。
最后的几个月,一家人相处得相当和睦,妈妈辞职在家,每天放学回家都有热乎的饭菜吃,爸爸也会说起公司遇到的困难,大家一起出谋划策,仿佛离婚这件事情不存在一般,妹妹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但妹妹的毕业考结束后,放学回家的林树看到了打包好的行李箱子,妈妈和妹妹生活过的痕迹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不要,我不要和哥哥分开啊。”被妈妈拖走的妹妹嚎啕大哭道,“我要和哥哥 一起生活。”
印象中,这是妹妹第一次叫林树哥哥,原来自己有被当做哥哥啊。
林树朝她跑去,握住了妹妹冰冷的小手。
“我们以后一定能生活在一起的。”
“约定好了。”
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林依依吸着鼻涕,伸出尾指,林树也伸出尾指勾搭在一起。
“嗯,约定好了。”
妹妹的尾指触感从手里滑走,她又吸着鼻子又哭了,今天的妹妹是个爱哭鬼。
直到听不见妹妹的哭声后林树才回过神来。
虽然答应了妹妹要一起生活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总而言之,先攒钱吧,买了手机就能经常和妹妹联系了,林树现在用的是妈妈淘汰下来的直板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和看小说,电池不耐用,每天都要充电。
但林树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向爸爸要零花钱,爸爸现在的处境也很艰难。
林树就主动提议周末去店里帮点忙什么的,用工作换取零花钱,擦器械、消毒、给客人递水递毛巾什么的,没事干的时候就蹭蹭课,学点健身知识,接受教练的指导练练身体。
家里完全变成睡觉的地方。
爸妈离婚后的第一个没有妹妹陪伴的新年,也没办法给妹妹过生日了,年夜饭后的蛋糕也没了,碰到蛋糕店老板时还问今年怎么没来买蛋糕,实在没办法把真相说出口。
虽然少了小姨那部分的压岁钱,其余压岁钱反而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里,从未如此殷实过。
心里知道爸爸也得给亲戚的孩子包压岁钱,林树主动上交了压岁钱,爸爸却让他自己把钱存进银行里。
走完亲戚后,爸爸要回市里开店了,而林树则是要去外婆家见妈妈和妹妹,爸爸还准备了一个红包打算给妹妹当压岁钱,林树则说不用,他有钱。
外婆家位于相对偏僻的大山里,以前主是靠种茶和果树为生,近几年大肆宣传开发了一番,有了茶园和樱花园作为主要的景点,还通了高速路,每年春天时来赏樱的游客是最多的。
妈妈也是看中了这个商机回来开了家民宿,民宿到目前都在亏本,就看年后的春天能不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不过直播卖茶的生意好像还可以。
林树刚进外婆家就被小姨柳倩紧紧抱在怀中,整张脸埋在她的胸部里,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姨老是拿压岁钱为由让她抱抱,报完就给钱,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往年都屈服在了她的淫威之下,今年可不一样了。
“小树,我好想你啊,还以为你不要小姨了。”
“小姨,新年快乐。”林树嫌弃地推开小姨说道。
林树给长辈们都拜完年后,最后才轮到妹妹,却是被妹妹给抢先了。
“哥,新年快乐。”
“依依,新年快乐。”
自那以后,妹妹就尊敬地称呼林树为哥或哥哥,稍微有点不自然和不习惯。
“依依好像长高了不少。”
林树举起手在林依依的脑袋上比划着,天天见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变化,半年多不见时却能明显感到差别。
比如留长了头发,高领毛衣下的胸部有了微微的隆起。
“没什么变化啊。”
林依依抓着林树的手掌摁在自己的头顶上,让手掌平移到林树的胸膛前。
“还是很矮,哥哥才长高了好多好多。”
林依依踮起脚尖,高举起双手都才勉强够到林树的头顶,结果没站稳,整个人砸进林树的怀里。
林依依搂着林树的腰肢,抬起头望着林树,小鼻子红红的。
“因为我锻炼了身体吧。”林树做了一个秀肌肉的动作说道。
“会变成爸爸那样吗?”
“不会吧,我又不需要练出夸张的肌肉线条去招揽客人,也不参加健美比赛。”
“呼……那就好。”林依依松了一口气说道,与其说她不喜欢爸爸,更像是害怕爸爸。
爸爸长得高大魁梧不说,还是那种肌肉猛男,胸肌要撑爆衣服的那种,说话声音很大,打呼噜和打雷似的。
还有一次就是爸爸抓着林树的衣领举高高玩,结果衣服破了,他整个人直接摔在地板上哇哇大哭,给妹妹留下了心理阴影。
兄妹俩并肩走在街上散步,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疏离感,不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了。
“今年有过生日吗?”
“有,也有蛋糕,但没有哥哥了。”
“毕竟有小姨在嘛。”
小姨目前正以爸妈离婚为借口抗拒着相亲和结婚,和他们的年龄相差也不大,心态很年轻,像是姐姐一样的存在,除了喜欢抱人外没有别的缺点了。
“明年也不能一起过吗?”
“不能吧……”
“后年呢?”
“也不能吧。”
“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我们长大以后吧,不过那时候你可能已经讨厌过生日了,觉得生日什么的很幼稚了,但你还有一个生日没过啊,公历的,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生日礼物?”
林依依抓住林树的衣角,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对她而言,生日礼物这词有点陌生。
“那就等到你生日当天再揭晓吧。”
“今年收了多少的压岁钱?”
“零蛋。”林依依举起双手抵在头顶上说道,“妈妈存起来给我当大学的学费了。”
“还真像妈妈的作风,我收到超级多,也没地方上缴,看你这么可怜就分你一点吧。”
林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妹妹的怀里,外公外婆以及小姨等等亲戚又给他一轮的压岁钱。
“别告诉妈妈哦,不然她又替你保管了。”
“是我们的秘密吗?”
“嗯,是我们的秘密。”
“我知道了。”
情人节当天林树领着妹妹去手机店里挑手机,询问她想要什么款式的。
“和哥哥一样的就好了。”
店里的角落里倒是有正在促销甩卖的直板机,给老年人用的,但买这种手机做生日礼物也太寒碜了点。
正好店里在做情人节的优惠活动,咬牙买了两部同款的低端智能机。
林树再办了张副卡给妹妹,在话费上没有额外的支出,不会引起妈妈的怀疑。
林依依拿起手机挡着嘴巴问道:“嗯,瞒着吧,否则会骂我乱花钱的,说不定会直接来店里退货什么的。”
“和哥哥的秘密增加了,嘻嘻。”林依依眯起眼睛笑道,心情不错的样子。
有了手机也更方便交到朋友了吧,毕竟外婆家这边的小学和初中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际关系相对固定,而妹妹则是从市里转回来读的初中,反而有些另类。
妈妈只对妹妹的学习抓得很严格,在这边的乡下鹤立鸡群,深受老师的喜爱,而林树经常往健身房跑,没什么心思学习,爸爸也很少过问成绩的事情,不上不下的水平。
妹妹很少用手机打字,既用不惯九键,26键拼音的按键又太小了,索性直接用手写输入。
“约定也要等长大后才能实现吗?”
“长大后一定能实现,就比如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能待在同一座城市里了。”
不过等到那时候的妹妹都长大了,应该已经忘了这个约定吧,或是不想和哥哥一起生活了。
“初二初三,还有高中三年,还要好久好久。”林依依掰着手指头数道。
“但也许能提前一点点,比如你考到市一中二中什么的。”
一般情况下,妹妹会努力考上县一中,然后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想和哥哥上同一所高中。”
“诶……”
“不行吗?”
“嗯,可以的,那我就在高中等你。”
哪怕这只是谎言,能让妹妹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是不错的,妈妈肯定也会同意,毕竟市一中的重本率比县一中高了不少,就是对林树的难度有点太高了。
从此以后,与妹妹一起过情人节的生日成为一个新的传统。
今年开始,爸爸健身房生意好转不少,首先是竞争对手的店铺开着开着就跑路了,拖欠了好几个月健身教练的工资,不少教练转行去送外卖了,一些办了卡的会员想退钱都找不到人。
又或是教练和会员又爆出了丑闻,也难怪会有人对这个行业抱有偏见。
爸爸的健身房毕竟是老店,也有比较稳定的客源,之前在亏钱完全是因为店里教练太多而会员太少,一个个都有了家庭,认识多年了,爸爸也不舍得解雇他们,不少普通的办卡会员反而都有私教的待遇,再加上去年的事件整顿了一番,变相地让店里的口碑上涨。
虽然只是林树的建议,让爸爸在新媒体上搞点宣传什么的,在会员的帮助下,反响还不错。
会员也是从普通上班族、大学生到老师教授和行业大咖什么都有,也是在其中一位高中老师建议下,林树准备参加市一中的体育生特招,准备从去年的十五个名额变成四十个,竞争变少点,可选的项目变多,提前准备的话希望大点。
林树为数不多的优点便是身体素质还可以,但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毕竟他们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林树在清明和五一假期的时候都会跑去给妈妈的民宿帮忙,主要是想见见妹妹的成长,也没什么事,基本就是去车站那边给客人带路,免得他们迷路。
准备要考一中的事情告诉妈妈,她倒是比林树想象中的高兴。
“还以为你没人管了会学坏,真的长大了,像一个哥哥了。”
林树是很想吐槽爸爸不是人吗?虽然爸爸确实不怎么管他。
林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最后的初三年,整天不是学习就是锻炼身体,这么努力是为了自己吗?还是为了妹妹?明明骗她也没关系,反正她那么笨、那么蠢。
但每次拿起手机时,看到妹妹发来加油和早安晚安以及自拍照时确实会涌起干劲,想着再努力努力好了,就这么坚持到了最后。
接下来只要等待妹妹就好了,就能上同一所高中,一起生活了。
从小到大与妹妹以外的女生没什么缘分的林树却被一封突如其来的情书打乱了生活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