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在莉娅出现后，双方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劲了。

这名旅客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的没有什么表态，但莉娅的眼中明显流露出巨大的警惕和怀疑，还煞有其事的后退一步，似乎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这看得他想要吐槽。姑娘你是打算跟谁打啊？人家跟你素不相识一见面就要干架？这是要闹哪一样？

还是莉娅速度快，脚尖一点就绕过卡萝菈扑到易寒身边，不管不顾的拉住他的手臂，语气略带撒娇道：“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卡萝菈的睫毛颤了颤。他们认识？

易寒也是不解，他从未跟莉娅约定过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从来都是他去找她，有时候想要在镇子里转转就会晚点，何来迟到的说法？

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就发现莉娅说这话时眼神明显不在他身上，反而落在那名不知道姓名的旅客身上，碧绿色的眼眸里满满的自得和敌意。

这……他张着嘴有些愕然，只好配合她的表演，顺便解释一波：“路上我正好碰见这名女士，她迷路了，我便帮忙带路，所以来迟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莉娅悄悄的松了口气，但心底里还是有些埋怨。

就算如此她还是讨厌易寒和别的女性待一块，哪怕是顺路碰上也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和别的女性说说笑笑。

刚刚两人还挨得这么近，鬼知道他们的肩膀有没有碰到一起！

卡萝菈看了莉娅几眼，又看了看易寒，淡淡的说：“谢谢你的带路。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不给易寒反应的机会就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厚厚的斗篷扬起地上的积雪，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还真是风一样的女子……易寒感慨，转头问向莉娅：“今天还要卖火柴？”

“嗯，不过今晚我们可以早点回去，到时还要表演。”那件漂亮的长裙给她带来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见到易寒后莉娅愈加高兴，眸子里满是灵动喜悦的光芒。

“你今晚有空吗？到时来看我的表演可以吗？”

易寒略一思索，时间控制得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看她这满脸期盼的样子，今晚的表演一定很重要吧，那就不要让她失望了。

见易寒点头，莉娅忍不住想要欢呼出声。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一把拽着易寒的手臂将他生拉硬拽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里，左右张望了一会便急匆匆的带着他往外面跑。

“你要去哪？”

“跟我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也不知道莉娅从哪找的路线，横七竖八的巷子就像是一座迷宫，很快就跑得易寒晕头转向，但少女却像是熟门熟路似的，七转八转的带着他跑到了镇子外围的一片废弃工地里，老旧的建筑边杂草丛生，她猫着腰钻到一块凹陷的泥地里。

“这里面有什么吗？”易寒弯着腰小声问道。

没一会莉娅就从里面抱出了一只不大的木盒子，顾不得擦一擦沾上灰尘的脸蛋，笑逐颜开的将盒子打开。

足足有三四十枚硬邦邦的铜币摆在那里，易寒摸上去，又冷又硬，在指间哗啦啦的响。

“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悄悄攒下来的？”他惊叹。

“对啊。”莉娅很满意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道：“我可是很努力的，从早到晚都在售卖，每次都留下一半，慢慢的就攒了这么多了。”

“这些够了吗？”

“什么够了？”

“路费。”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易寒握住铜币的手一顿，突然觉得它们沉甸甸的，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一直记得啊。

当初他建议她离开这里时，其实没有想太多，只是看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在冰天雪地里售卖火柴太可怜了，觉得孤儿院的做法很不妥当才会这么说，可心底里却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很正常不是吗，既然这只是他的梦境，那么所有的人物所有的场景都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为什么要上心呢？

只是出于好玩才想要多管闲事罢了，无论他怎么使劲，只要时间一到，眼睛一睁，醒过来，就什么都消失了。

莉娅也好，灵谷镇也好，都是过眼烟云。

这种寂寞的空虚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身处无边无际的棉花堆里，往哪个方向殴打都是白费力气。

可是这傻姑娘却当真了。

她似乎真的相信他会真心诚意的带着她跑路，离开这座寒冷的镇子前往温暖的地区，开始努力的工作，将赚到的每一枚铜币都积攒下来，怀揣着这份美好的希望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

这让他想起当初的自己，也是抱着出人头地的想法独自在繁华的大城市里闯荡，再苦再累也咬牙支撑下去，只因为他始终相信他一定能在这片陌生的城市里取得属于他的一席之地，拥有他的生活和家庭。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莉娅歪歪脑袋，她没明白易寒的眼圈怎么突然红了。

“还不够……仅仅作为路费是不行的，还要有生活费和安家立业的基础资产，我们还得找到落脚的地方，到了那里我们还需要一栋可以居住的房子，这些都需要很多钱。”他吃力的微笑，用笑容来掩饰心中的难过。

莉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信心满满道：“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

易寒安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手臂如有千钧重。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个东西，给了别人希望，却没有记住也没有去遵守。

现在的状况不就像是他玩的某款游戏吗？主角进入地图在路上结识一个NPC，有了短暂又良好的互动，NPC告诉主角她在等一个人，主角为了触发剧情选择帮她寻找，然后NPC留在原地继续等待，主角找到想要的法宝后就此离开，继续奔着BOSS去了，转头将这名NPC抛在脑后，又没有成就或者奖励，就任由她在那个位置永远等待。

只有亲身代入其中方才能体会到这份没有兑现承诺的沉重和失落，难怪会有这么多玩家说他们被某个剧情触动，为某个NPC的结局而伤感，原来并不是剧情太压抑或者玩家心理承受能力弱，只是它的结局已经注定，是悲剧就是悲剧，是无解就是无解，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看着少女如初雪般纯净的笑容，易寒的心情却像是失控的升降梯，不断的急坠直下。

他不禁想到，如果这场梦境是真实的该多好，莉娅又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该多棒，这样他就可以带着他的积蓄去找她，哪怕翻山越岭也没关系，找到她，牵着她的手离开寒冷的小镇，一同前往温暖如春的南方，两人住在一起，到了夜晚爬山去看星星。

不管心里有没有承认，他都得面对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有些喜欢这名孤苦无依的少女了。

就算她只能出现在梦境中，是虚假的。

但也恰恰因为是这样，更加的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