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满堂春茶楼里,说书人啪地一拍惊堂木,紧接着就哼哼唧唧地唱起了一段关于哀民生之多艰的经典定州小调,满堂观众无不侧目、惊叹、以为妙绝。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喂,说书的,先别唱了,接着说啊,这三个魔头都作过什么恶啊?”
满座宾客的目光都被这个愚蠢的声音给吸引了,在这些资深看客的眼中,这种不懂韵味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子就和那米饭里的臭虫没什么区别......嗷,定州知府的周彬周二少啊,那没事了,您说的对,说书就该多讲内容少唱些虚头巴脑的野调......
新上任的定州知府,那可是有来头的。女皇陛下的第五任皇夫,于去年中元节病逝于母亲坟前,今年女皇新定的第六任皇夫,居然是一个来自青藤军声名不显的小小校尉。而这个新上任的定州知府,正是这个校尉的养父,之前在塞北负责牧羊的老倌,对于中原之事可谓是两眼一抹黑,纯纯的升天鸡犬。
他的二儿子,也算是和当今皇夫玩的比较好的那一档,也不知这位爷是怎么就心血来潮,突然来听评书了,但总之,没人敢在这个地界得罪他,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呢。
“对啊,说书的,别老唱你那破曲儿了,难得碰上个新听客,赶紧说你的词儿吧。”
“是啊是啊.....”
说书人被这帮起哄的家伙搞得有些难堪,不过他也算经历过大场面,当即又是一记惊堂木。
“好,承蒙各位听客厚爱,那我就接着讲了。”
“这第一害啊,横行漠北八百乡,人送外号【沙刀狼】。这沙刀狼他不是一般人啊,打小儿他就天赋异禀,生下来三天会说话,不足月就会走路了,五岁前就刀枪棍棒样样精通,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你停停停.....”
周二少爷到底是听不进去了,连忙出声打断。
“你这不胡说八道的呢?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人?就是草原上的羊崽子都不见得能这么早熟,你这.....”
说书人仍然是维持着笑脸,心里却泛起了苦水。那说书他不就是吹牛比么?这本记载着【大夜三害】的《逍遥道士异闻录》原文就是这么写的啊,这难道也怪我?
有的有眼力见的观众连忙打了个圆场。
“这个【沙刀狼】确实太离谱了,老先生你往下说吧,说另外两个。”
“那好.....”
说书人当即接下这个台阶,又是一记惊堂木。
“这第二害啊,当属咱长清河南岸的独孤诞了。这个独孤诞啊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要不是念在这位爷身份尊贵,说书人说什么也得上去给他来个灵魂暴击。这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独孤诞.....独孤诞哈哈哈哈.....他该不会只有一个蛋吧?啊哈哈哈哈.....”
老实说,嘲笑人家的名字是一件很没品的事,但不知怎么的,看到周二少傻呵呵乐得直肝儿颤的模样,观众们竟然也莫名地被感染到了。
于是茶楼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喂,说书的,说下一个吧,这个没意思。”
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吓得说书人心里一阵发毛,他向堂下望去,却没有觅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人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便又跳过了一害。
“欸好嘞,咳咳....这第三害啊,就是半月后北边扶风城内要被秋后问斩的妖女楼忆清,这楼忆清啊,原先是我大夜皇朝南边乌木国的公主,后来呢,乌木国有意攀附我大夜,便主动提亲,将这妖女送来与我朝镇北王魏王爷联姻,谁料想这妖女行至黑水河时竟突然悔婚,杀掉了前来迎接她的校尉躲进了深山......”
说书人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还是那个周彬周二少。
“欸欸欸?谁让你直接说第三害的?第二害你还没讲完呢,那个独孤诞呢?他到底是不是只有一个蛋啊?你倒是回答我啊?”
再好的现场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也会变得恶臭无比,真的来听书听曲的看客已经忍不了了,他们确实不太敢惹这尊大佛,那他们走还不行吗?
一时间,那些“不上道”的看客全都沉默着纷纷离开了座位,只留下了一批想要巴结周二少爷的有心人在跟着他起哄。
“说书的,没听见这位爷的要求吗?你倒是说啊。”
“哎呀你就说罢,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爷几个能差你钱怎么的?继续继续,按这位爷的要求来,一会我赏你个大红包。”
“欸,李兄这就不厚道了,今天是我请客,打赏怎么能你来呢?说书的,按这位爷的要求说,伺候好了我锦绣段庄王生财大大有赏!”
“我四季米行的张进宝也绝不含糊!”
“还有我还有我.....”
......
说书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老实说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舞台上站着了,但是生计所迫,他又不得不赔着个笑脸在这里如坐针毡。
正当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人不能跟钱过不去的时候,观众席里传出了刚刚那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傻呀,把他们都杀了,打赏不一样是你的吗?”
“谁?谁在说话?”
看客们的打手们顿时警觉了起来,但是他们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那个说话者的身影。
“喂,我有那么难找吗?”
观众席第一排雅座,一个侠客打扮,头戴斗笠,两只手还在剥花生的男人转过头来,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嘶....这位仁兄,我们不曾招惹你,你何出此言啊?敢问你是?”
一位看客礼貌地询问道。
“哦.....”
男人顺手将剥好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着。
“你刚刚不是还在笑我吗?我独孤诞啊。”
嘶————————
茶楼里的空气顿时冰冷了几分,好多人被吓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说书人更是两腿都在打颤了。
如果他真是独孤诞的话,那他们就麻烦了。
独孤诞啊!身上背了三十几条命案的悬赏通缉犯!长清河两岸的城镇里几乎到处都有关于他的“事迹”,直到现在他都能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这么个危险的存在,刚刚居然一直都在茶楼里听评书?
“你就是那个一个蛋啊,哈哈哈哈哈.....”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忌惮他的存在,反正周二少爷是不害怕的。
独孤诞有个很奇怪的特性,那就是越是了解他的人,越会惧怕他。反而像周二少爷这种第一次见到他本尊的人,那是真的不受任何影响。
没办法,独孤诞无论是身形还是打扮,都无法给人强烈的威慑和压迫感,甚至于就在昨天晚上,临水城的几个莽夫居然还会为了所谓的“一万两悬赏银”去追捕他,那真是让一些本地人光是听听就觉得荒诞的怪事。
然而,看起来人畜无害并不代表就是真的无害。
独孤诞之所以能被逍遥道士列为【大夜三害】之一,那不是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