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她的家乡，索菲也未曾见过如此繁华的街道。各式各样商铺林立在街道两侧，透明的玻璃展柜里摆放着闻所未闻的奇特商品。红茶的香气伴随着谈笑声从路边的下午茶馆里传出来，每个人的脸上好似都写满了对生活的向往以及享受的惬意。
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充满了善意。那些向叶歌搭讪的淑女或绅士自不用谈，哪怕是偶尔将目光投向她的路人，眼中也少有鄙夷或是厌恶，反而是对她的样貌或衣服感到惊艳。至少，少女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很普通地和叶歌逛了一路，买了不少东西。
直到两人穿过北街走出来，少女脸上也依旧有些恍惚，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仿佛感觉不到重量。残存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湿润的晚风将少女的头发微微扬起，令她短暂地想起自己的现状，赶紧按住自己不听话的裙摆。不过她一转过头，就看到叶歌看着自己在笑，不由得有些恼怒道：“你又在笑。”
“没有。你看错了。”叶歌摆了摆手，反重力裙子终究还是不存在于现实的吧，索菲的反应才是正常反应啊，“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没有的话就走了。”
索菲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袋子，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用买什么吗？”
是的，他们走了那么久，买的东西全都是给索菲买的，叶歌自己什么都没买。虽然之前在教堂的时候索菲就隐约感觉到，叶歌的生活有些朴素过头了，休息室里就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可他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吝啬过，该付钱就付钱。明明他这么有钱，为什么又要过着那么清贫的生活呢？
真让人想不通。
“不需要。”叶歌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要黑下来了，“缺什么想起来再买吧。我们该去东街了，记得跟紧我。”
“……”索菲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她当然知道叶歌说的东街是什么地方，她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东街。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卡伦城最混乱的地方，不论是赌场还是妓院都能光明正大地开在大街上，打架斗殴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索菲本以为这应该是一趟艰难的旅途，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抵达目的地。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和叶歌就这么一路穿过东街的数条街道，根本没人敢过来找茬。哪怕是那些躲在阴影的混混，大都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地移开了视线，好似在畏惧着什么。
如果说，北街给索菲留下的整体印象是繁华，那么东街便是混乱。但这种混乱并不是指没有秩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感。东街本身其实并不贫穷，晚上的热闹程度比起北街还犹有过之。明亮的灯光将整条大街照得通透，穿着鲜艳的女郎站在店门前，将衣衫齐整的客人迎进吵闹的店里。
然而，东街更多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没人知道那些阴冷的巷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哪怕是午后的阳光都不能一探究竟。只有当索菲将视线移到那些巷子里面时，她才能隐约察觉到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好似毒蛇盯上了他们的猎物。
老杰克的黑店在东三街的一个角落里，平时基本没什么客人上门。叶歌带着索菲过去的时候，老家伙还躺在店里呼呼大睡，好像完全不担心店里会遭了贼。要不是叶歌进门时顺手摇了摇门上的铃铛，恐怕老家伙还不知道有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了，这么快就验完货了？”老杰克看清楚来人以后马上泄了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开了店里的灯。他的店并不算大，店里的货架上多是摆着些日用品，隐约能闻到一股微弱的腐臭味。
“订金我已经付过了，剩下的在这里。再送我两罐咖啡。”叶歌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钱包，从里面点出十张一百面值的罗德银元放到桌面上。
“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个性急的家伙。”老杰克瞥了站在一旁的索菲一眼，忍不住轻巧地吹了一声口哨，“这衣服不便宜吧，你可真是舍得啊。”
“钥匙。”叶歌催促道。
“好了好了，急什么。又少不了你的。”老杰克撇了撇嘴，在柜台里找了找，翻出一个朴实无华的盒子，摆在桌面上，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桌上的钱收走。他点了一辈子钱，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里有多少张，根本不用特意去数。
叶歌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做工精巧的水晶钥匙，钥匙里面甚至隐约能看到魔力的流动。错不了，这确实是项圈的钥匙，只不过是不是对应索菲脖子上的还要先试一下。于是，叶歌开始往钥匙里输入魔力。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法师，但魔力回路却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是未经锻炼的普通人体内也多多少少会有些魔力。这就好比简单的加减乘除大部分人都做得出来，但高等数学的教材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的。
叶歌的魔法天赋不好不坏，属于那种能够成为法师，但注定不会有多大成就的“普通法师”。这倒不是因为他看不懂那些魔法教材，只是魔力回路的质量太差了，根本放不了几个高阶魔法就会干涸。从这方面来看，低消耗的神术确实比魔法更适合他。
随着透明的魔力流进钥匙里，索菲脖子上的项圈也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将少女的脖颈勒紧。很快，索菲就感觉到有些难受，忍不住皱了皱眉，默默地屏住呼吸，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叶歌一眼。
骄傲的卡杜拉美少女永远不会向邪恶的罗德牧师屈服，哪怕是用刑也不行。
“看来确实是这把。”叶歌也不是想折磨索菲，很快便断掉了魔力供应，令项圈恢复原状。他朝索菲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随后拿出黑书，将钥匙夹在里面收起来。
索菲默不作声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将叶歌藏钥匙的地方记下来，心里悄悄盘算着能不能想办法把钥匙给偷回来。在少女看来，叶歌这么明目张胆地将钥匙藏在书本里，摆明了就是不怕她偷回去。可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这么漂亮的女仆，你可得看紧点了。”老杰克又看了一眼索菲，脸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最近好多卡杜拉奴隶都莫名其妙失踪了，搞的价钱都涨了不少。”
“我的咖啡呢。”叶歌根本不上当，只是敲了敲桌子，“对了，顺便给我来六把精钢匕首。要锋利点的。”
“一百。”老杰克微微皱眉，“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
“拿回去切肉。厨刀有点不好使。”叶歌无所谓地拿出一张纸币，“你懂的，不要给我卖次货，不然我下次就不来你这里买东西了。”
“啧，行吧。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凑出六把。”老杰克咂了咂嘴，转身往店里走去。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大号铁罐头，外加一排挂好的匕首。
叶歌打开两个罐头，里面装满了磨好的咖啡粉，浓郁的香味甚至将店里头的腐烂味都压下去一些，确实是正宗的好货。罗德人并不像卡杜拉人那样讲究，咖啡豆只会磨成粉末，然后用开水冲，所以大多数罗德人都不喜欢喝咖啡。
他抽出一把匕首在咖啡罐里搅了搅，确定里面没有掺铁粉才把匕首递给索菲，道：“试一下吧。”
“给我？”索菲微微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接过了匕首，用手指在开刃的一侧按了一下。虽然少女穿着女仆装，但她可不是什么娇弱的女仆，刀枪棍棒样样精通，这种小匕首当然不在话下。不过一想到有外人在，少女强忍着转匕首的冲动，只是随手划拉了两下。
“练过？”老杰克虽然老了，但眼光还在，看到少女的动作微微挑眉道。随后他好像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着急把她处理给你了。看来你也没赚多少啊。”叶歌把剩下的匕首一一抽出来，确认过没问题了才随手丢给索菲，让索菲收好。
“……”索菲敢怒不敢言。她只是一个小女仆，只能兢兢业业地把咖啡和匕首都收进袋子里。她现在两只手都挂满了袋子，反观叶歌手里什么都没拿，黑色的教本也是放在口袋里面。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抡起手里的袋子给叶歌一下。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特别的癖好。不仅喜欢卡杜拉的咖啡，还喜欢卡杜拉的女孩。要不是你在圣教任职，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从卡杜拉偷渡过来的了。”老杰克低哼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道。反正是笔无本买卖，少赚点多赚点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母神平等地将爱分给世人，身为她的牧师自然也不应该对罗德人与卡杜拉人区别对待……”叶歌拿出黑色教本翻了两页，好像打算向老杰克传教。
“好了好了，没事就赶紧滚吧。我可受不了你们圣教的那一套。”老杰克摆了摆手，目送着叶歌和索菲离开店里。他从柜子里摸出一根烟卷，点了两根火柴才勉强将烟卷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低声自语道：“最近的卡伦城可不算太平……别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