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镇长为首的小镇居民们,再看见如此数量庞大的卫兵队伍来临时,脸上的神情并不是从苦难中获得拯救后的庆幸,反而是一种更加晦暗,乃至于绝望的无神,想必这些无辜的人还以为莉迪娅她们是来加重税收的吧。
憎恨,愤怒,悲伤...被这样一双双眼眸注视着,莉迪娅内心就像是有尖刀刺穿般疼痛,她走下马车,将准备好的粮食送给路边因为饥饿而哭泣的孩童,孩童在犹豫过后,接过食物,转身递给身后胆怯的父母。
“爸爸妈妈,有吃的啦!”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耳边,可是莉迪娅神情悲悯,从她脸上看不出给予她人救赎后的喜悦。莉迪娅转身,掀开马车上的帷幕,露出了那头祸乱小镇已久的魇兽的尸身,并对茫然无知的居民们宣布了近些时来,她们所遭受的压迫并非纽特公爵所为。
“但是,纽特公爵宣布对此事负责,我莉迪娅·纽特,会对你们负责。”
“这十几车粮食只是个开始,剩下的抚慰物资会陆续到达。”
“希望大家,能平安度过这个寒冬。”
莉迪娅的话音落下,人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紧接着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弄懂这些纠葛,但眼前丰富的物资让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冬夜,不会在饥饿与寒冷中度过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纽特家的主管和镇长交涉了,而莉迪娅则是带着姬希来到了那些被破坏的农田前。
莉迪娅俯下身,轻抚着那倒塌的稻穗,但只是轻轻地触摸,那稻穗便瞬间崩裂,成为一颗平平无奇的杂草。姬希俯瞰着眼前的宽广农田,却没有任何生机尚存,犹如凄凉的荒漠般,让人不由得感觉到萧瑟。
“这片土地至少在两年内,应该是种不出任何粮食了,魇兽体内渗透的红雾,会破坏生机,脚下的土地自然不会例外。”
姬希平淡地讲述出一个事实,引来莉迪娅的轻声回应,她不顾尘土,直接坐在了地上,与姬希一同仰望着眼前的风景:“姬希,你知道吗?”
“一颗种子在春冬埋入土地,要经历两个季节的辛勤劳作,才会在秋天迎来劳动的果实。”
姬希撇着嘴角,在心中不忿地骂道: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吗?这点常识我也是懂得好吧!但她无比了解此时莉迪娅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她不解地问道:“但你不是已经分发救援物资了吗?公爵府存粮不够?”
莉迪娅摇摇头,脸上挤不出丝毫笑意,眼神漠然地说道:“就算公爵府不够,还能暂时借调其他小镇的存粮。要是还不够,还能从其他领地购买粮食。”
“虽然我们家在帝国的几位公爵中,称不上富裕,但也不会让领地内的居民挨饿受冻。”
姬希无奈地蹲下来,烦躁地问道:“那你还烦恼什么呢?莉迪娅,你可真有闲心。”
莉迪娅嘴角微扬,并没有因为姬希的指责而气恼,反而觉得她形容的十分恰当。她举起手中只剩下秸秆的稻穗,细小的枝条随风飘扬着,莉迪娅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居民的笑脸:“姬希,你有注意到那些人领到粮食之后,脸上的表情吗?”
“不是笑的很开心吗?”
“是啊,”莉迪娅侧头,眼中透露着姬希看不懂的光芒,平静地解释着:“但是在这之后,他们的喜悦就慢慢消失了,深谋远虑的人会开始琢磨,就算度过这个冬天,接下来一年的收入又该从什么地方赚取?该去哪里打工才能弥补这方面的空缺?”
“我只是为他们带来一个保底的措施而已,但..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可不是为了活着,而是生活啊。”
就算是姬希也被莉迪娅这番话震慑住了,当文字中的场景真实在眼前上演时,姬希无法再从漆黑的屏幕上观看自己此时的神情,但想必是不屑吧?
“你是神明吗?莉迪娅,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姬希带有嘲讽的话语落入莉迪娅的耳中,却让她沉重的内心稍微松弛了些许,她轻叹一声,俯身向下,轻声呢喃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但既然神明赐予了我选择的权利,那我——”
“就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的比普通人更多一点。”
伴随着话音落下,姬希注意到莉迪娅起身走进那片荒野之中,而她则是在原地驻足,静静观看着。莉迪娅漫步于荒漠,脚下是贫瘠的土地,她内心不忍在听到泥土中的生命传来悲泣。
所以承蒙神明宠爱的孩子弯下腰来,拨开泥土,将手中的秸秆埋入其中。脆弱的秸秆好似被微风吹过,就会弯折。
但是它的身躯刚有所倾倒,就被莉迪娅温柔地扶起。鼓励的话语将其环绕,传递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晨晓的曙光划破了黑夜的笼罩,照耀在大地之上,地平线之外,骄阳逐渐升起,而撒下的第一束光辉,便投射在这株秸秆上。在莉迪娅的手中,迸射出璀璨夺目的色彩,在这琉璃之中,原本虚弱的稻穗,竟违背着时间定律的快速生长着,直至那金黄饱满的麦穗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而从莉迪娅脚下开始,凡是阳光普照过的地方,一朵接着一朵的新鲜作物从土地中发芽,生长,结果。不多时,原本荒凉的土地就变为了鸟语花香的沃土。莉迪娅眺望着眼前金黄的麦浪,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她脚步虚晃着回到姬希身边,虽然脸色苍白,身躯虚弱,但眼神中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是在跟姬希炫耀——
你看我做到了!我竟然可以做到这种事!
“姬希,你说得对,我或许真的是很贪心的人。”
姬希无言,目视着脚步趔趄地莉迪娅与她擦肩而过,然后悠长地叹息着,仰望着天空,无奈道:“神恩——【曙光】。”
“还真是名副其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