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蒙蒙细雨,雨水打在小屋的屋檐好似一种说不上名字的打击乐器,我坐在桌前听着雨声,然后拿起手机拨通玲的电话。
“开春好啊,玲,新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和妈妈出去旅游了,去东南亚饶了一圈,和爸爸也见了一面,总体上来说体验不算差,如果抛开妈妈老是只在乎工作的话。就是少了雪感觉差了点什么。”
“确实毕竟东南亚的冬天也不下雪,少了白色的雪花,确实少了点冬天的味道,嗯...不够漂亮。对,不够漂亮。”
“我说的是少了雪,不是雪花。”
“但是我说的是雪花,不是雪。”
“又开始说胡话了,幼稚。不过确实不够漂亮,至少没有雪漂亮。”
“什么跟什么啊,就和闹着玩一样。”
“旅游本来就是闹着玩。”
“旅游本来就是闹着玩。”
“你学我干嘛。”
“你学我干嘛。”我憋着笑说到。
“鹦鹉学舌。”
“鹦鹉学舌。”
“雪再学我,我就挂断了。”
耐不住笑意,我说:“好啦,好啦不闹了。”
“雪冬天做了什么呢。”
我稍作思考,视线最后停在了鱼缸里的巴里。“要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话,大概就是带着巴里去兜风了吧。给他找了个小鱼缸绑在副驾,然后开着车在小岛上闲逛。”
“很符合雪的作风。”
“那是。”
“除此之外的话,em...有点难到我了,和王耀聚了几次,找白石钓了几次鱼,又看了看两次灯塔,空调的事儿还记得吧,那天我们不是去海边还看了灯塔吗?”
“嗯,记得。”
“走的时候,灯塔不是开灯了吗,但是白石却口口声声说灯塔已经报废了,用不了。”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讲了讲关于灯塔的奇遇,王耀,白石,拌嘴,还有一些奇思妙想,把情况说了个大概,除了那饥饿艺术家的事儿还有所保留。当然,这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将这些东西与玲分享,准确来说我倒是希望现在有人能陪我一起想想,那些抽象的,不具体的,没有道理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与此同时,我也清楚若是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事无巨细的讲出那下场只会是被对方问及我的精神状态。所以啊,就算说此时此刻的我无比希望有个人能听听我说说这些古怪的话语,我也一样只能把他们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就算是玲也不行。
“总而言之啊,就是灯塔上还有人住,然后那个人呢,时不时会打开灯塔,为人指路,这事情连白石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变大了。
“千真万确,我可是亲眼所见的哦。”
“那真是有够厉害的,一个人是怎么样在只有一条通道的灯塔上,生活这么久还不被发现。”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这大概就和你永远不知道乞丐到底是怎么在步步设防的情况下,钻到桥洞下的吧。就像是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从不知道哪里的长椅,‘咻’的一下就飞到了那里吧。”
“说人家是乞丐可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哦,毕竟雪也说了,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流浪汉。”
“我可没有在说人家是乞丐,只是比喻而已,比喻啦!”我鼓起了脸颊与电话斗气。
“雪也确实把对方比作乞丐了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我丢掉了玩闹的语气。“好啦,不闹了。既然都出去旅游了,想必玲的学业也是蒸蒸日上吧。”
“算是吧,至少现上学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个难事了,就算那些人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不上,尤其是我班主任,总是绷着一张脸,走到教室的时候总看着像有人欠他个几百万一样。但总归是学明白了忍受这个词的实际运用方式,这学总得上的嘛,不然就辜负了雪的期望了。”
“确实啊,班主任总是太过正经,我以前上课的时候也是这样,老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上起课来那是一丝不苟的,头发稀缺,身材臃肿,只要想到他抱着个活页夹从走廊上走来总有一种在看《嫌疑人X的献身》里的石神从学校的某处走来一样。真是奇怪的组合。”
“雪的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嘛。”
“那是当然,毕竟是做‘文化’工作的人,脑袋太灵光了反而不好使。”
“好了好了,不聊了,过完假期我也要开始忙了,夏天见吧,雪。”
“嗯。”
“咔”的一声电话挂断了,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某种动作的拟声化,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能莫名其妙的看到,一个人摔手机挂断的画面,让我的脑袋不自觉的感到一些紧张。
窗外,春雨依旧在不断展示着它的魅力,在轻快的舞蹈中,给世界套上了一层青色滤镜,天上飘着乌云,不过对比度很低,不仔细观察几乎分辨不出与天空的区别。
这样的日子,只要竖起耳朵,就能听到雨滴在屋檐上跳舞时演奏的奇妙音乐。我闭上眼,深呼吸,春天的气味扑鼻而来,它们飘荡在空气中让思绪也渐行渐远。回想起与玲相遇的前一天也一样下着这样的小雨。
那一天的我听着雨声看着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还是喜欢下雨,尤其是春天的雨,温柔,轻盈,它们用温柔的大手滋润大地,在放松的气息中让葡萄发芽,让皮肤湿润。一睁眼,发现时间过的有些仓促,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日。时间走地很快,不知不觉,一切都变了,气味变得陌生,空间变得恍惚,就连键盘鼠标都变得与以往有了说不清楚的差距。
“唉。”叹了口气,我看向那已经开始掉色的键盘鼠标,工作并没有让我感到什么成就感。如往常一样,做着讨厌的工作,看着那些低质,恶心,令人厌恶的影片。我不喜欢给这种根本没有价值的玩意儿做出建设性的评价。但我有选择吗?即使不愿承认,可生活的底线就是从钱开始。倒不是说我的存款已经见底,又或者没了钱就要世界末日了,事情要是到了那个地步,我恐怕也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这里。只是钱终究会是不可或缺的,它终将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可以预见的。防范于未然总比等事情发生了再焦头烂额来的实在,比起说些漂亮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出问题时能够帮助一个人度过难关的还得是钱。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我对现在所做的工作有着相当程度的厌恶我也必须继续。
就是近来我发现我对这份工作变得开始逐渐陌生,它变得像一头吞噬时间的贪婪怪兽不断向我索取却不给予任何回报。白天的时间已经逐渐无法满足它的胃口,就连夜晚都开始被他逐渐吞噬。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葡萄园的忙碌随着开春渐渐开始,又或者只是春天的气息让脑袋变得又些迟钝,总之从春天的开始工作就开始逐渐朝着夜晚推进。每当看着电脑失去头绪时候我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蹲守在葡萄苗前,这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习惯。我当然清楚这么做没用,葡萄不会因为这点力量而长得更好,可不知为何就是能够缓解我的焦虑,或许这就是葡萄这种植物所具有的特殊力量也说不定呢。
干着不喜欢的工作,做着怎么也不会醒的梦,失眠,头疼,喝个不停的咖啡,还有早就见底的威士忌。春天来的很快,但也很慢,反反复复的情绪,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好在说这场春雨来的很是及时,要是再不下一场轻快的雨,我恐怕是要疯掉了。
“唉~”又叹了口气,关掉了桌上的笔记本,我思考着,我到底为什么要把难得的午后时间,交给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大可看一本好书,泡一杯绿茶,心情怎么能不好,这么想着,我翻开了摆在一旁的书《树上的男爵》看了几眼,却发现文字自己什么也记不住,精力差得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我感叹道。
“唉~真是累了。”
看了看时间。
“四点...”我自言自语。“干脆去喝一杯算了。”
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点头,之后便登上凯美瑞朝着小镇驶去。
推开了酒吧门,侍者姐姐亲切地冲我点了点头,她的头发总是打理的很好,柔顺,丝滑,光是看着都让人羡慕,而在那近乎完美的黑发下,是她的耳朵,小巧,精致,就像一件莫奈的画作让人浮想联翩,可能说唯一让我感到失望的就是那简约的宝石耳坠,不是说挂坠本身有什么问题,那挂坠并不难看,只不过说在这样完美的耳朵上,它显得有些多余。
意识到了我的失礼,我低头道歉:“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看入神了,你的耳朵真的很漂亮。”
她一笑。“没事,没事都是老朋友了,喜欢的话可以摸摸看。”
“诶!?真的吗!”
她点头,然后把头凑了过来。
看她这样,我怀着不好意思的心态,缓缓伸手。她的耳轮有些冰凉,摸起来硬硬的,让我紧张到有些出汗的手,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顺着耳轮往下是她的耳垂,这里摸着很舒服,软软的质感与稍微提高的温度。
“你们在干什么啊!”德里克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
“没你们男生什么事,走开走开。”侍者姐姐挥了挥手。
“算了吧,算了吧,谢谢你艾玛。”
“就这样了吗,不多摸摸吗?”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理会德里克,他就是个读不懂空气的呆瓜而已。”
“这点上很难反驳。”
“是吧。”
“嗯。”
下午四点的酒吧一如既往的冷清,像这样下雨的天气酒吧里空无一人,就连总是在这儿的逸凡都不见了踪影。这个爱喝酒的大叔从20岁喝到了现在,他几乎每天被酒精环绕,醉意朦胧。也不知道是多么强大的生命力,让他到了现在都没有一点健康问题,不过既然下着雨,那他多半也只会在家的凉台上一个人喝酒吧。
德里克头也没抬,他往摇壶里夹入方冰并在动作的间隙问起:“威士忌酸?”
“苏格兰酸。”
“对,没错,你瞧我这记性,你怎么名字记得比我还清楚。”
“我可是你们的常客啊,怎么说话的。”
“也就来过,那么十几二十次吧,应该算不上老顾客吧。”
“那这么说,确实算不上,毕竟我还没那么老,要到逸凡那个级别的老师傅应该要些年头。”
说话间,摇壶里冰块撞击的声音响起。它把我的注意力死死的抓住,以致于说连脑袋里在想什么都忘记了。只剩下了对于酒水的期待。
“一杯,苏格兰酸。”德里克把装好酒液的杯子推到了我的面前。
“不严谨,威士忌酸可不会放蛋液。”
“可这是苏格兰酸,不是威士忌酸,哪有什么严谨不严谨之说。”德里克耍无赖般地摊了摊手。
“是是是,强词夺理。”我喝了一口。“不过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你这个水平不去参加竞赛,可真是可惜了啊。”
“没兴趣,我调酒又不是为了取悦那些评委,我去了干嘛。”
“但这么想啊,你要是赢了,也算是一种对于你技术的肯定。”
他挥了挥手。“没意思,那些评委懂个什么,都说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喝酒这个东西非得评个高低,那真的就失去了喝酒本身的意义。”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德里克所能说出的话?”
“听你和逸凡说多了,我也能学到一些皮毛,虽然竞赛的事情,我是一直都不感兴趣。”
“看来在学校漏的东西,在我们这是又学了一遍嘛。”
“那是。”
喝罢,我没有多做停留。撑着伞慢步在小镇的街头,天色渐晚,路灯亮起。自砸破路灯以后,那种对于路灯厌恶感就消失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总之那天之后就算看到亮起的路灯也不会觉得,它真的很讨厌,或许是当天晚上被我砸碎的路灯让我对路灯改观了吧,毕竟变得逐渐发绿也不是路灯自己的选择,那种败给时间的无奈与忧愁竟有些浪漫。
“无辜的路灯。” 我说。
看着湿润的路面。路灯的橙光正在与天边的湛蓝决斗,它们在争夺地盘。目前来说是蓝色占据了上峰,但过个十几二十分就不好说了。等太阳彻底下山,那蓝色必输无疑。
就这不错的心情,看着被颜色填满的街道,不免想到最近难得看到的一部好电影,那电影叫什么来着,哦哦哦《すずめの戸締り》
“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ル”
哼着电影中的插曲,漫步在雨中的街道,那感觉就像是走进了电影。只可惜那是铃芽是动画,而这是现实。不然像玲芽小姐一样踏上一场拯救国家的旅途多少不是一件令人激情澎湃的事,至于爱情,谁在乎啊。
走着走着又一次来到了海边,小岛上的海浪并不凶险,它缓缓地推进,撞在海堤上,消散,汇集,再消散,周而复始,直到海堤被冲垮,文明被毁灭,但人不会给它这个机会,除非海浪下面藏着一只海怪,就像白石说的一样,不然单单凭借海浪的力量根本造成不了什么破坏。
不过海浪从来不会发愁,即使说力量弱小,但它永远不会停止脚步。
我看向了海的另一头,那里灯火通明,看上去早就做好了迎接夜晚的准备。而小岛的这一头,却好像被封印在了夜晚前的瞬间只有路灯意识到了黑夜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