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时候，他就作为孤儿被圣教的孤儿院捡了去，并在一个小城市的教会学校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当时的他一下子还没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有事没事便喜欢一个人蹲在门外思考人生。特别是在下雨天，期盼着上天能够一道雷劈死自己，好让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

不过令叶歌失望的是，直到他从教会学校毕业，他也没能等到奇迹再一次发生。但凭借着远超同岁孩童的智慧，他很快便在学校里混出了头，并被当时领养他的修女引荐到罗德城去当见习牧师。也正是在那座寸金寸土的城市里，叶歌捡到了这本奇怪的黑色教本。

或者说，是这本教本主动跑到他手里来的。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想去隔壁街的蛋糕店买点好吃的。结果回到宿舍打开包装袋，发现里面的点心少了好几个，取而代之的则是这本奇怪的教本。

它的大小和市面上的普通圣教教本差不多，封面是纯粹的黑，一个字也没有写。叶歌刚捡到它的时候还以为黑心的店家拿块砖换走了他的点心，气得他马上就想回去退货。可当他翻开那本书以后，书上却忽然出现了一种令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的文字。

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文字了。这并非是罗德的通用文字，也绝不是卡杜拉的文字，而是……来自于他前世的。整个世界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写出来。可更令叶歌感到惊讶的是，书上的文字很快便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来做笔交易吧，牧师】

【在交易结束后，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哪怕是……回家】

于是，叶歌就信了这本书的邪，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本破书居然能有让自己回家的能力，可是当交易成立以后，它却没有急着让叶歌去做什么，反而是在书里帮他回忆起了那些几乎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知识。

非常巧合的是，那年刚好有一位“不务正业”的贵族在研究机械动力，而且这个贵族在整个罗德城都算是小有名气的那种。当叶歌找上他的时候，他还在思考怎么把魔法阵刻在盔甲上让铁皮人能够自己动起来——这就是他对机械动力的所有认知。

总之，叶歌从这个贵族朋友身上薅到了不少羊毛，甚至还见识到了许多原本没机会见识的糖衣炮弹。在攒够了“启动资金”以后，他也终于在罗德城的底层教堂完成了自己的见习修业，得到了升任正式牧师的机会。于是，他毫不眷恋地离开了那座正在发生着巨大变革的城市，来到了位于罗德边境的卡伦城。

这也是黑书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她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暴怒魔女’么？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叶歌抿了口咖啡，舒服地吐了口气，细细打量着睡在长椅上的女孩。

索菲是很标准的卡杜拉人，黑色的长发从长椅后垂落，白皙的皮肤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小脸削瘦得有些可怜，精致的五官在熟睡时自然地舒展开来，透露出一股独特的美。她看起来最多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却比叶歌见过的大多数女孩都要漂亮，也难怪老杰克会这样夸赞她。

她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裙，没有那种奴隶的酸味，大抵是来之前已经好好地清洗过一次了。脖颈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上面雕刻着一些罗德的通用文字，象征着少女如今的身份——奴隶。而叶歌暂时还没有付钱，所以项圈的钥匙还在老杰克手里。

如今这种项圈已经很少用到了，因为奴隶制在罗德已经逐步开始废除，只有少数地方还维持这这种制度——很不巧，卡伦城便是其中之一。而老杰克所在的东街除了是码头，同时也经营了这个城市最大的红灯区，这种顺手带回来的“货物”一般都是在那里销赃，然后再戴上这种项圈。一旦戴上了这种项圈，在卡伦城便属于了“私人财产”。

这种项圈戴上去容易，想取下来却很麻烦。这玩意儿属于最早的魔法产物之一。一般人如果想强行破坏这种项圈，项圈就会直接爆炸，能打开那个项圈的钥匙还只有对应的一把。而且，钥匙上还有遥控爆炸的功能，保证奴隶主对奴隶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再加上，索菲还是个卡杜拉人。那个国家的人大部分都不具备魔法天赋，对魔法也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光靠她自己应该是打不开这个项圈的。至今叶歌也很怀疑，黑书到底有没有找错人。

【不必质疑我的判断，她确实具备着成为魔女的潜质，但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还有相应的调教】

“虽然我答应了你会帮你重组魔女议会，但里面应该不包括教书育人的义务吧？”叶歌继续翻着书，把手里的咖啡依旧平稳。

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其实有思想的根本不是这本书，而是将那些文字投影到书上的某个存在。很多时候叶歌翻开书也不会得到回应，仿佛它只是一本普通的圣经。只有在那个存在想找叶歌，或者叶歌主动去呼唤它的时候，它才会用那些文字来作出回应。而且这本书也不简单，它可以存储很多东西，甚至可以随意改变书本里的内容。

叶歌在离开罗德城之前便将那里的图书馆全部记录了一遍，没事做的时候就会随便翻几本书出来读。自从得到这本黑书后，他的记忆力明显得到了增强，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这大概也属于交易的一部分。

黑书总喜欢把他们的交易称为“愉快的合作”，但叶歌更喜欢称其为“恶魔的交易”。除了恶魔，再不会有人愿意将甜头一点点喂给他，引诱他在交易里越陷越深了。

【但我们的交易内容是，你帮我重新组建魔女议会，令魔女议会恢复正常运转。眼下正是重建魔女议会的第一步，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难道这么快你就要放弃了么？】

“也就是说，我必须教会一个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卡杜拉人怎么沟通魔网？”叶歌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咖啡的平面也泛起了几圈波澜，“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本职是一名圣教的牧师，而不是法师？”

【我知道你从卡纳尔那里偷学了魔法绪论和魔阵基本构成】

“可我也没到能教书育人的程度，我撑死也就知道怎么用魔法阵减少蒸汽机的热能流失，那还是卡纳尔研究出来的。”叶歌忍不住把把咖啡放到一旁，扶着额头道：“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正统的法师来教她吧。虽然卡伦城位置比较偏，但应该还是有几个好法师的。”

【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可以晚些再讨论，我们的小魔女已经醒了】

叶歌微微放下书本，不经意地朝索菲扫了一眼。但令他意外的是，虽然黑书说她已经醒了，但少女依旧安静地躺在长椅上，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唯有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失去了那种可怜的感觉。如果不是黑书提醒了他，就这么一眼扫过去或许还真发现不了。

看样子，她确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醒了吗？我听老杰克说，你的名字叫作索菲对吧。我叫叶歌，是这座教堂的牧师。”叶歌抿了口咖啡，不在意地说道。

“……”索菲并没有应答，甚至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你是个很典型的卡杜拉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应该也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否则手臂的肌肉不会那么结实。”叶歌见索菲不回答，便继续道：“而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牧师，如果你能靠近到我三米以内，恐怕瞬间就能暴起将我勒死。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你睡醒之前我都不会靠近你。而且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你能逃出这个教堂，恐怕不出十米就会被其他帮派的人抓走。在卡伦城，奴隶是没有人权的。”

“……人渣。”索菲终于装不下去了，从长椅上缓缓坐起身，一双漆黑的眼眸冷漠地看着叶歌，好像想用视线就将他杀死。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你买下来的。还是说，你更愿意回到东街的妓院里待着？”叶歌叹了口气。

“……”索菲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一下子有些摸不清叶歌的意思。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过分天真的女孩了，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可叶歌的话确实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留在那种地方，她宁可找堵墙一头撞死自己。

“这样吧。我手里有两把钥匙，都是他们给我的。我不知道哪一把是你的手铐的，哪一把是你的脚铐的，我现在把其中一把送给你。”可叶歌好似没有察觉到少女的视线，从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然后把其中一把抛给索菲。

少女微微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接住了叶歌丢过来的钥匙。不过她双手都被手铐锁着，所以只能先蹲下来去试脚铐的锁。更巧合的是，钥匙刚插进去，轻轻一扭，那个脚铐便直接打开了。少女微微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谢谢……”

“不用客气。”叶歌握住另一把钥匙，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端起仅剩咖啡抿了一口。他是特意从休息室搬了张椅子坐在索菲对面的，身后不远处就是教堂的墙壁，旁边则放着一张矮矮的桌子。两人之间隔着约莫七八米远，中间还有三层阶梯。

然而，当他低头的一瞬间，原本还蹲在长椅旁的少女却忽然暴起，那动作快到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几乎是一眨眼便跨到了台阶之上，距离叶歌仅有两步之遥。而且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是幽灵一般掠过了如此遥远的距离。

叶歌只是眨了眨眼，甚至为了不让女孩碰翻自己的咖啡，主动将杯子放了下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得很自然，仿佛只是抬手喝口咖啡的功夫，放下杯子时就已经被女孩挟持了，只有那本黑书依旧稳稳当当地举在手中。

“别动……牧师。”索菲来到叶歌身后，轻易地用手铐勒住叶歌的脖子。太久没有喝水，令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把钥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