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就要打伞,又或是找个淋不到雨的地方躲起来,这是连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至于为什么,这种事情却从未有人教过他们。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伞,人们总是在淋过雨后才后知后觉到疼痛,然后才能学会保护自己,最后对雨声再也无动于衷。

叶歌默然地坐在宽敞的教堂里,魔法灯的光芒很好地照亮了整座教堂,令他即便是在这样的雨天里也能顺利地读到教本上的文字——哪怕书上的这些文字他早就能倒背如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习惯了这样嘈杂的雨声,并对此感到一股由衷的安心。这种感觉哪怕是他在罗德城的中央大教堂里学习时也未曾有过的。

搬来这座城市或许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深秋的卡伦城虽然总是阴雨绵绵,但起码不会像夏天那样一下就是一整天。而且这个地方很好,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城里的居民几乎没有几个是母神的信徒,哪怕是礼拜日也只有寥寥几个信徒上门。

没人会在乎一个足不出户的小牧师,那些帮派老大们要么忙着和其他帮派火并,要么就是在研究怎样从罗德城那边多走私些军火回来,完全不考虑这座城市的鬼天气会不会令火药枪受潮。临街做裁缝的安娜太太时不时还会带着草莓烙饼过来看看自己,顺便听自己讲讲那些大城市的风景,再试图将她一百斤的女儿推销给自己。

他想,这样提前开始养老的生活真是太棒了。虽然他才搬来卡伦城不到三个月,但精神上已经完全成为了地道的卡伦城人。可惜北街的保护费还是太贵了些,要是能再省下来一些,他就能多去东街那边多买两罐咖啡了。要是在罗德城,他可不敢私藏这么多咖啡,顶多在床底下藏那么一两瓶小的。

那个该死的老教皇居然说咖啡是给恶魔喝的饮品,然后就在公开场合表明教会成员也应该少喝咖啡。明明就是因为罗德种出来的咖啡豆没有人家卡杜拉的好,所以每年都只能捏着鼻子去找卡杜拉采购。看来,教皇也快到老糊涂的年龄了,差不多该退位让贤给下一代了。

正当叶歌准备合上书去泡杯咖啡的时候,教堂的大门却忽然被谁敲响了。来人似乎很有耐心,也很有礼貌,仅仅是敲了三下门便没有了动静,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待着他去开门。这应该不是那些粗鲁的帮派成员,而且这个月的保护费才刚交不久,他们也没有再上门的理由。

会是谁呢?

“来了来了。”叶歌单手拿着书,将教堂的大门打开。微凉的秋风带着水汽一股脑地涌进教堂里,将教堂里的沉闷一扫而空。不过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上门的居然是他在卡伦城认识的一个熟人,老杰克。

老杰克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头发白了一半,精神头却比叶歌还要好得多。他身上穿着一件烫得发白的黑色外套,袖子却随意地卷起来,嘴里还叼着一卷半湿的烟草。老头的腰板挺得笔直,依稀还能看出老人年轻时那健硕的身材。教堂门口停着他的马车。

比起他这个外来户,老杰克才是土生土长的卡伦城人。以前他是东街码头帮派的一个小头目,但后来年纪大了,也就从前线退了下来,靠着积累下来的人脉开了一家黑店。这家黑店基本不做本地生意,专杀来卡伦城做生意的外地人。

叶歌的收藏有大半都是从老杰克这里进的货。虽然这家伙卖的东西贵是贵了点,但基本上都是不惨水的好货,在码头那边的黑店里算是比较有信誉的一批了。

在罗德帝国,咖啡算是一种禁售商品,没有门路是很难买到的。但卡伦城刚好靠海,靠着规模不小的码头以及过于混乱的秩序,不少胆大的商人还有那些黑商都喜欢来这里做生意,所以在老杰克的商店里总能买到一些令人意外的商品。而叶歌能这么快和老杰克混熟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老杰克那里买咖啡,而且很少讲价。

“老杰克,怎么今天有兴致来教堂找我了?难道你终于下定决心要成为母神的信徒了?今天教堂没人,我可以给你讲上一天的圣经——看在上次你给我的咖啡打折的份上。”叶歌随意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想让老杰克进来做客的意思。

“小子,你要是敢给我讲那些无聊的东西,下次我就不给你打折了。”老杰克丝毫不领情,反而是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从来都不信仰什么母神,以后也不会。要是我儿子哪天回来和我说他要去当圣教的信徒,我肯定会先打断他的狗腿。”

“卡伦城的人就这样。但信仰是自由的,人们总有选择信仰的自由,也有选择不信仰的自由。而且,你应该也不舍得真的打断小杰克的腿。”叶歌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说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虽然今天雨下的不大,但这个时间你应该还待在自己的店里等着肥羊上门吧。”

“这种雨在卡伦城只算作毛毛雨。要是在以前,我连伞都不打就出门了。”老杰克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之前你拜托我的事情有着落了。”

“这么快吗。”叶歌有些惊讶,朝停在教堂前的马车看了一眼。

仔细想来,确实也只有这种事情值得老杰克在雨天里亲自跑一趟了,不然往常他都是坐在店里等自己去拿货的。虽然老杰克已经从帮派里退了下来,但那些小伙子多少还是肯卖他一个面子的,就连码头的走私生意都能参一脚。之前他拜托老杰克去打听的时候还没抱太大期望,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看来,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你一个圣教的牧师居然会拜托我干这种事。一开始你来我店里买东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严苛得让人生厌的家伙。”老杰克咧了咧嘴,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叶歌的肩膀,“我想,你在卡伦城会混得很好的。这里总是不缺人模狗样的伪君子。”

“你也不赖。那么,我的货带来了吗?”叶歌不在意地问道。卡伦城的人并不介意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在意你到底有什么身份。他们只在乎你是不是“自己人”,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不巧的是,叶歌虽然是被发配到卡伦城来的,但他并不缺钱。

“货就在马车里。不过……”老杰克搓了搓手指,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些穷酸牧师不一样。你是个很特别的家伙,所以肯定会给这个特别的货物一个特别的价格吧?为了保护好这个特别的‘货物’,我可是花了不小代价的。”

“这个数怎么样?”叶歌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

“少了。”老杰克摇了摇头,哪怕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也遮掩不住那豺狼般的视线。

“已经不少了。这已经够我在你那里买上两个月的咖啡了,你仓库里还有没有那么多存货都不知道呢。”叶歌摊手道,“而且,她也不值这个价。除了我,这座城市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傻子愿意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卡杜拉女孩出这么高的价格了。”

“好吧好吧。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老杰克咂了咂嘴,“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只可惜是个卡杜拉人。”

“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应该没有人碰过她吧?”叶歌走向那辆马车,微微掀起马车的车帘。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干净,大抵是老杰克特意清理过,车厢的地板上还铺着一张厚毛毯。一个黑发的女孩安静地睡在昏暗的车厢里,手脚都被镣铐锁着,看不清楚长相。

“是她吗?”他翻开手里的漆黑教本,默然地在心里问道。

【没错,就是她了。她就是暴怒魔女的后代。有了她,我们就可以组建新的议会了。】

教本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奇特的文字,仿佛有着自己的想法。而那行文字并非现行的任何一种文字,哪怕是最博学的语言学家在这里也识别不出这行文字到底写了什么。唯有叶歌能看懂。

“放心。我敢保证绝对没有。”老杰克摆了摆手,“碰过可就不值钱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可舍不得给那些混账糟蹋掉。”

“但愿如此。不过付账得等到下次了,我还要先验货。”叶歌抱起那个女孩,那些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扫的他有些痒,“对了,她有名字吗?”

“索菲……把她带回来的水手好像叫她索菲。”老杰克知道这个牧师不缺钱,而且他的教堂就在这里,也不能长腿跑了,便放心地回到马车上,朗声笑道:“下次来店里,我再多送你一罐咖啡吧。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愿母神保佑你。”叶歌微微低头,好似最虔诚的信徒。直到老杰克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他才抱着那个女孩回到教堂,顺手把“今日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口,再把教堂的大门锁好。仔细想了想,他没有把女孩带到一旁的休息室里,只是随意地把她放在中间的一排长椅上。

不过等了一会儿,叶歌也没见索菲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反而是把他自己给等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于是,他便随手把手里的教本丢到一旁,回到阁楼泡了一壶咖啡。

阴雨天果然还是得配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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