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浴检查了很多次身体，也没有查出是否患有痴呆。

但她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没有开口说话，就连吃饭的兴趣都减弱了很多。

原本的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一餐，这不是医院亏待了宁浴，而是早上吃过一碗粥之后，中午和晚上，无论如何宁浴也不会再吃半点东西。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在早上那一碗粥里铺满牛肉碎和海鲜，但依旧无法阻挡宁浴不断变得瘦削的步伐。

原本的宁浴身高1.65米，体重95斤，属于标准体重，纤细苗条，身体状态和肤色都健康强壮。

而今……

宁浴只有80斤了。

她在这三个月的患病时间，每天要把无数粒药片吞进肚里，药物的副作用和她食欲的锐减，也许下一次量体重的时候就只有75斤了。

瘦削，骨头包着皮，脸色苍白如纸，灿金色是发丝暗淡成了橘黄色，皮肤和指甲都变得粗糙起来。

宁浴的嘴角再也没有染上自己最爱的朱红色号，唯有那双瘦骨如柴的手指经常指着远方，似乎是在追寻着什么。

只可惜，宁浴已经失去了追逐什么的资格。

『你就是我的宠物，只要我拉动缰绳，无论多远，你都会被牵制，然后原地不动。』

『你不可以反抗哦，否则今晚就只能趴在地上吃饭了呢。』

『呵呵，那个女人是你的什么人和你做了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帮你拉黑了，仅此而已。』

『宠物……我的宠物……』

『你又去哪儿了？不是叫你陪我逛街吗？』

『这身衣服我很喜欢，穿在你身上好看。因为你是我的宠物。』

『你最爱的回锅肉，哼哼，不过只有我吃过的哦～』

『你跑不掉的，因为你的脖子后边有我安装的生物芯片。』

…………

…………

主人的过往，何尝不是在不断的控制自己的宠物，生怕他真的一个不小心离开了自己的视野范围。

所谓的缰绳到底束缚住了谁，拉动缰绳到底是谁会驻足停留，牢笼里的笼中之雀真的只有苏临吗？

『你自由了……』

『我曾经深爱……』

…………

放手了。

星空的闪烁倒映在宁浴暗淡的蓝色瞳孔之中，昔日里如此光芒闪耀的她一直都是公司里那些小年轻的仰慕对象。

世人皆认为光鲜亮丽的宁浴有着灯火霓虹般的梦幻生活，殊不知她一直都在为了如沐春风这个团队鞠躬尽瘁，唯一的爱好就是欺负一下苏临，仅此而已。

但……

欺负过头了。

到这里，宁浴已经泪流不止。

记忆如潮，她并非真的痴傻，只是消极度日，逃避现实，到头来变成了苏临曾经的模样，反倒是体悟到了他过得有多么痛苦和压抑，想死的心不断萌芽，她明白这种感觉就叫抑郁。

苏临也许已经抑郁了很久了。

她不敢想象……除了失忆，苏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救赎。

无声的哭泣让护工急得团团转，小心翼翼的擦拭宁浴的眼角用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去讨好宁浴，却在打算推着宁浴的轮椅回到医院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轮椅。

“我想和宁浴聊聊。”

抬头。

溢满泪花的目光出现些许闪烁。

三个月以后，这是宁浴第一次看见自己曾经的宠物。

护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宁浴反倒是主动站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谢谢你对宁浴的照顾，我有话和她说。”

没有做声，护工拍了个照之后就离开了。

离开之后，她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一头闪亮的金色发丝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是天上繁星，。

可眼中只有宁浴的苏临，没有看见。

他在今天睹物思人了三次，两个小时，脑子里都是和宁浴的模糊记忆。

爱……爱过？

这样的疑问，他记起来了一点点，他记得曾经自己这样扪心自问过。

但爱过谁，是现任女友欧阳远江，还是以前这个虐待自己的宁浴，他不得而知。

只是真的靠近这个和自己关系匪浅的女人之后，苏临居然真的感受到了抗拒和压抑，身体也有些躁动，尤其是看到宁浴现在这弱不禁风呆呆傻傻的样子，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呢？

苏临失去了三年宠物的记忆，也许，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沉默内敛，也许被虐待了也只会逃离，到最后失去人生的希望和信仰，沦为一只任人宰割的宠物，再也无法逃离这三寸囚笼。

苏临眼中的宁浴，憔悴沧桑，眼角带泪，目光呆滞，瘦骨如柴，像是个蹒跚的老人，也许明天，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分钟后……

宁浴就会死掉。

是的，她看起来就像是走到了陌路的病人。

苏临姑且通过欧阳远江提供的消息知道的很清楚，宁浴……

已经是中期白血病患者了。

宁浴眼中的苏临，早已褪去了那层自卑懦弱，凌乱不堪，也褪去了眼里的灰暗。

干净利落，自信风光，中气十足的声线是低音炮，带着气泡音，很好听，就像是已经出道的男明星。

……确实出道了。

只不过已经和天海集团，和宁浴，和芸沐，再也没有了半点关系。

宁浴试图张嘴，却发现喉咙紧的发疼。

这也是她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苏临脸话都不愿意说。

是说不出来。

陷入绝望后的沉默寡言，加重了他本就老实本分的性格，一个月两个月不开口，嗓子就会紧的难受，那就干脆不说话了。

宁浴弱弱的伸出皮包骨的双手，就这样轻轻的，绵软无力的托住了苏临的脸颊，眼角的热泪溢出来些许，掉在了脸上，苏临的手有些冲动，想要抹去这个可怜女人的眼泪，但最终还是放了下去，任凭她宣泄自己的“愧疚”。

“你变……好了。”

“变……干净了……自信……”

“身材……回去了……高中的时候……经常运动，打球，很……”

苏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已经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

映入眼帘的憔悴面容能看得出底子很好，身体健康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

现如今不过是个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的患者，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似乎时刻都要消散在不知名的彼方。

“远江和我说……断翅之鸟的结局只有两个，落在花田里，死在旷野中。”

“这是远江叫我和你说的。我失忆了，宁浴。”

“我不知道也不记得你以前和芸沐对我做了什么，看那些视频，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总之……我只是按捺不住，想看看你。对，我就是想看看你。失忆之后，我的心一直很空洞。”

“看见了你，虽然记不得，虽然身体本能的抗拒，但我的心好受了很多。”

“失忆”“欧阳远江”“忘却”

这些字眼如果放在过去，对宁浴来说自然都是刺眼的障碍。

对宁浴来说，就算是拼尽全力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每天留在家里醉生梦死纵欲过度又如何，大不了继续创造新的记忆，忘掉了那就重新开始。

精神上忘得掉，身体的奴性却无法短时间内轻易抹除。

只是现如今的宁浴，早就失去了泛起涟漪和波澜点心，疲乏的身体和干涩的喉管让她内心的想法不断压制，最终退化成了和曾经的苏联那样的沉默。

也就是……

断翅之鸟。

宁浴苦笑。

笑中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