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方陵最强一剑，可这一剑，方陵并无把握，内心却极为宁静，毫无波澜。
他已经厌倦了死士的生活，从训练的第一天起，无时无刻不游离于生死之间，宋家黑卫的选拔机制，本就残忍无比，想要脱颖而出，唯有更狠，沾更多的血。
这种情况，只在成为宋蝉衣的护卫后才有所好转。
但也并没有好上多少，方陵的命自此属于宋蝉衣，需要随时为宋蝉衣赴死，每一个死士，都是在走独木桥，谁都无法保证能活过下一个明天。
他和秋是这一代黑卫中最为出众的两人，所以才能被选为宋蝉衣的护卫，可即便如此，他们若是能在关键时刻替宋蝉衣去死，对宋家而言，绝对是一笔能够接受的买卖。
因为有禁制在身，宋家也不怕这些死士会有违逆之心。
就好比方陵此时的举动，好似只是在履行他应该履行的职责。
但唯有他心中自己清楚，他只是为了那已经等待了十几年的自由。
在那巨剑之下，方陵显得无比渺小，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不管结果如何，方陵都坦然面对，他不想死，但对于死亡，早已无所畏惧。
此时，宋蝉衣双眸忽然化为一片纯白，整个人的气息为之一变，好似高高在上的神女，不带丝毫感情，竟是拥有一股……神性。
骄傲如宋蝉衣，怎么允许这种时候，由一名护卫挡在她的身前？
她也不缺直面死亡的勇气。
可巨剑已然落下。
方陵手中那把陪伴他许多年的配剑，无法承受这股压力，节节断裂，其中一块碎片，划过方陵的侧脸，锋锐无比，直接划出一道伤口。
“咳…”
方陵已然力竭，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无法去看这一剑的结果。
瘫倒在地后，方陵顾不上体内那无法描述的伤势，勉强睁开眼，只见宋蝉衣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
宋蝉衣的身侧，悬浮有十把曾经名震天下的名剑，其中就包括秋声。
同时驾驭这些灵剑，对宋蝉衣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勉强，而是疯狂。
宋蝉衣的嘴角溢出鲜血，却毫不在乎，浩瀚如海的剑气，铺天盖地的出现，和十把名剑一起，疯狂涌向金甲巨人。
因为有方陵拼命抵抗的几息时间，她成功施展出了宋家的绝学……万剑归一。
她有自己的骄傲，她代表着宋家，她绝对不能输。
刺眼的光芒，几乎笼罩了眼前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消散，周围一片狼藉，那金甲巨人已经消失，地面的大型符箓也已经被毁去，天地之间，极为寂静。
宋蝉衣纤柔的身躯，摇摇晃晃，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虚弱，她双眼恢复正常颜色，体内已经没有了丝毫灵力。
已经倾其所有了。
不远处的陈解，看着这一切，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还是小看了你们，但结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噗。
一剑枭首。
陈解还未把话说完，就已经死去，脸上的神情，还停留惊愕的那一瞬间。
一场苦斗，终于落幕。
方陵的心神完全下落，彻底昏过去之前，眼前画面，是一片雪白的发丝。
……
周围全是尸体，几乎堆积成山，满地的鲜血，让人难以行走，方陵就趟在粘稠的血水中，意识恍惚，模模糊糊间，听到了一阵哭声。
“不…不要……”
这好像是秋的声音。
方陵眼前的画面，终于逐渐清晰，看到了只有十岁左右的秋，遍体鳞伤，穿着一身灰色麻衣，灰头土脸，发丝也乱糟糟的，看着极为狼狈，此刻她泪水不断落下，神情伤心欲绝。
秋悲痛的喊道：“不要死！”
……
方陵睁开眼的瞬间，便看到了眼前的秋，秋的眼中包含了许多种情绪，最为浓郁的，便是哀伤。
方陵心知肚明，他体内的气机虽不再絮乱，却也并未好转多少，而且……修为倒退，他已跌至紫胎境。
方陵沉默着从秋柔软丰腴的双腿上起身，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山洞，洞口布有阵法，显然是秋布置的。
“我们离开千影山脉了？”这是方陵最先关心的问题。
秋轻轻点头，“现在的位置是丘珏原，小姐已经传信了家族，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陈解呢？”
“我确认过，已经死到不能再死，尸体和魂魄也被我彻底毁去。”
“那就好。”
陈解那般棘手的对手，要杀，自然要杀个彻底，方陵相信秋的处理能力，不再担忧。
秋轻声道：“你的伤，小姐说回家族后，会请长辈替你治疗，但你的修为，小姐目前还不知情。”
方陵面色虚弱，看着眼前的秋，嘴角流出出一抹笑意，柔声道：“别难过，我们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不就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吗？更何况我现在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秋眼神复杂，忽然，她拿下面具，露出那惊艳的面容，随后用额头抵住方陵的额头，哽咽道：“我就要难过。”
方陵默然不语。
他伸手拍了拍秋的肩膀，秋却忽然向前，用力搂住了他，伤心呢喃道：“要是，我能再快点赶到就好了……”
方陵眼神柔和，并无言语。
……
片刻后，秋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重新戴上面具，看着方陵，坚定道：“如果你一直无法恢复修为，那以后，就由我保护你。”
方陵轻声道：“好。”
这时，山洞处的阵法光影一阵波动，一道白色倩影走了进来，正是宋蝉衣。
宋蝉衣看着已经醒过来的方陵，目光闪了闪，轻声问道：“伤势如何？”
方陵摇摇头，“无碍。”
这大概是方陵与宋蝉衣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秋安静站于一旁。
宋蝉衣顿了顿，道：“回到家族后，我会向父亲说明你这三年来的所有功劳，让父亲解除你死士的身份，以后，你就只是我的护卫了。”
方陵心中平静，微微低头，“多谢小姐。”
……
夜晚。
方陵站在一处高坡上，前方有一片碧绿的竹林，望着远处的景色，他默然不语。
秋悄然出现在他身侧，轻声问道：“你终于可以摆脱死士身份，可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
方陵反问道：“没了死士身份，那体内的禁制呢？”
秋说不出话来，这是所有宋家黑卫心中的死结。
过了片刻，方陵平静道：“我去前面走走，你不必跟着。”
“好，你注意安全。”
“嗯。”
秋只当是方陵想散散心，也就没有在意。
方陵缓缓向前走去，似乎漫无目的，离远了些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面直接御剑而行。
方陵身子挺立，目光明亮，衣衫轻轻鼓动，毫无因修为倒退而产生的气馁。
只因为任务完成，他体内的禁制已经解除。
也就是说，他自由了。
方陵面带笑意，心中枷锁已解，只觉得整片天地，豁然开朗。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他拥有系统，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宋家，将秋也一并带走。
接下来，他要走，走的越来越好，首要目的自然是离开南悬洲。
之后的目标，那就是想办法恢复修为。
往后的日子，对方陵而言，都是崭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