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V-16从石板上站起,人萎靡,眼神悲凉,面色单薄如纸,单单是看她的摸样就很憔悴。

她抬起右手,并顺势握住自己的左肘,然后靠在后墙上,CV-16低下头,声音很淡很轻:

“我有事情想告诉你,在我走之前,如果,如果不能把什么事情都讲清楚,那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不公平,这件事我想了许久,我不想煎熬一辈子。”

“瞧你说得,放轻松,咱俩谁跟谁。”

说着,苏立恒向前走,掏出钥匙开了门:

“走吧,进去说吧,总矗在这儿也不好,要不然街坊邻里又该骂娘,你瞧你现在这副憔悴的摸样,是不是又觉得欠了我太多所以坐立难安?要我说,你就是心太真,人也太实。”

她默默的跟在苏立恒的后面,摇摇头答:

“和这无关,我想说得是另外的事情,另外一件更严肃的事。”

“那倒令我蛮期待的,这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说着,他推开门,抢先一步进了屋内,然后余光往桌几一瞥,了然于胸。

脑海里快速过了一便行动计划,苏立恒便几步走到桌前,宽大的身板遮住半边茶几。

他打个哈欠,漫不经心手这么一捞,便不动声色的将钱与信变魔法似的揣进裤兜儿。

然后,他神色如常的握住桌上的茶壶把手,开始沏茶。

没几分钟,开水晕开了茶叶,浓香渐起,他倒上两杯,一杯搁在身前,另一杯递给沙发上的CV-16.

她道了声谢接过来,接着随手将茶杯放置在桌上,望着婷婷袅袅的蒸汽发愣。

苏立恒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几根浮于水面的茶梗随微波漾于两侧。

在轻抿一口后,他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继而看向CV-16,首先打开了话茬:

“什么时候过来的。”

CV-16回过神儿。道:“几个小时前,那时我就见你家一直没有人,直到现在,这么晚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酒吧。”

“工作?”

“你抬举我了,纯为了买醉。”

听到这儿,CV-16忍不住蹙起了眉,她望着笑意盈盈的苏立恒,语气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她埋怨道:

“大晚上的出去买醉,你难道是不知道宿醉对身体有多大害处吗?你自己也知道你胃不好,这再一受刺激,大晚上的要是找不到救护车,你说你怎么办……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他的肘搭在桌上,双手抱拳,下颔搁在相交的指头上:“我老看着你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苏立恒这一说,倒是把CV-16给整沉默了,她望着他,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不对,也许自己的的确确看错了,也许这真的就只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了。

因为他的目光并不复以往的促狭与顽劣,反而是柔和的、是鼓励的,里面蕴含着往日里所没有的包容性,那感觉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变得不像他了,一举一动间竟显露出一种洗尽铅华的体谅与从容。

这要换其他人,换其他任何一个人,CV-16也决不会闲的去关注他的神态与情绪,也绝不会给留他半分薄面。

可在某种微妙奇特的感情作用下,她便不自信起来,羞耻起来,耳朵烧了起来,睫毛也跟着一块造反乱颤,她的鼻尖挂层薄汗,就像是刚跑了一趟青藏高原似的。

CV-16赶忙捧起桌上的热茶,她臊得只知道低下头抿茶。

苏立恒则温柔的看着她,他的瞳孔里只容得下她的摸样。

但他很好的掩饰了下来,苏立恒敛去目光,他不想成为她目标路上的绊脚石,他希望CV-16能幸福。

即便令她感到幸福的对象并不是因为自己。

CV-16饮尽了茶,脸上好不容易退了烧,她唇轻启,想坦白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却又因为害怕他异样的目光而缩手缩脚、患得患失。

到最后,CV-16只是无助的喃喃道:“立恒……”

他好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柔声安慰道:

“没事,数字小姐,不要害怕,我站在你这头儿,我永远只会站在你这头儿,不管是因为什么。”

他的话让CV-16心里一暖,她低着头,紧攥着手,浑身仿佛都在颤抖。

她磕磕绊绊的说:“你,你觉得同性恋,恶心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苏立恒怜惜的看着她,他的语气异常温柔,生怕那句话不对吓着了她。

“因为!因为……”CV-16猛地抬起头,她有心解释,可始终说不出什么成逻辑的话。

所以,为了不让她太过窘迫,苏立恒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接,语调抑扬顿挫的,很明显想逗她开心,缓解紧张:

“让我猜猜,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公众都是这样认可的,因为短兵相接、或者豆腐互磨就是肮脏的?而用长拖把捅下水道就是高尚的?是这样吗?”

这个暗喻的小黄腔让CV-16紧抿嘴唇,想笑,可毕竟这是一个严肃的时刻,至少她觉得这个时刻严肃的不适合发笑。

所以她用手背抵着唇,憋着、忍着,得有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住自己翻腾的笑意。

释放不出的笑意柔化了脸颊,让CV-16的脸颊不再紧绷着,而是舒展开,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轻松:

“你这个人,正经一点好吗?这是很严肃的话题。”

“是啊,相当严肃,搁老美那儿,涉及这种敏感话题说不定得来好几次零元购。”

“他们管这叫民主。”她忍不住搭了腔。

“是啊,伟大的天赋人权,伟大的上帝之子,伟大的民主制度~,民主制度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最好办法,唔,就是有时候有点乱,哈哈哈——”

CV-16被他抑扬顿挫的表演逗笑了,她的心情明快,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苏立恒则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不过嘛,乐归乐,老美这一套政治正确有一点儿我是不反驳的。”

“哪点?”

“他们不应该被歧视。”

他望着CV-16,柔声道:

“他们大多数人都很痛苦,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啊,有时是痛恨自己的生理性别,有时是恐惧周围的舆论环境,有时则是妥协于亲朋好友的逼迫哀求,这些情感上的边缘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主流价值观所接纳,可……”

“可他们理应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

“一个不被宣传、不受关注、可以尽情拥抱亲吻的小角落,一个成熟的社会需要包容,我总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你我都明白,你……呃,我是说他们,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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