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之鱼露白,空中的鸟雀纷纷作散,天气阴沉,太阳的光芒都变淡了,仿佛将有灾厄发生。
顷刻过后,水汽升腾,月心湖水小沸,小漩涡和气泡不断。
案席上,周围的同僚喊道:
“大乐司,大乐司,这黑云如缕蜿如长蛇,横亘在空际,雷雨将临呀。”
“你莫要来烦我,这雷雨再险恶,也应该听完这一曲天籁,倒是你们年纪大了,也浮躁了。”
那奏琴的男子恍如嫡仙降世,吟揉荡揉间浑厚的旋律层层递升。
云水奔腾,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洞庭烟雨、江汉舒晴、天光云影、水接天隅。
“此子琴技已臻至化境,不呀,我怎能以这般粗鄙的词语来称呼高人,情寓于琴,这位先生必定是个心忧天下的人。”
如果说前面两男儿的琴音略有大家风范,那这位的琴技早已超脱了琴艺的范畴,近乎于道。
‘我们该怎么去评价对方,甲优?这等人物,我们要给评分,恐怕对方就敢反问一句,你懂琴吗?’
与初闻时‘凤求凰’不同,这时画舫商船上的男女皆缄默,她们仿佛随着琴曲来到那个山河残缺、时事飘零的世界。
跟随琴曲,一路向着日落的方向,西风残照,民生凋敝。
从过去的时空中,传来悠悠之声:
鹿死徒负隅,虎视犹自固。
长怀惓惓情,环顾茫茫雾。
...
楼阁起荒村,笙歌杂野哭。
骠骑索绣珍,胥吏追徭赋。
竞供权贵嬉,那问灾黎诉。
大楚现在又有多少灭亡的前兆呢?
当朝的皇帝昏庸荒淫,朝廷结党营私之风盛起,宦官专政只是纤芥之疾,百姓苦难却是真真切切。
已经分不清官兵和强盗的区别,徭役赋税一天变化一次,苦难人们只能哀求上苍怜悯...
似画似诗、如歌如泣,万里澄波、影涵万象。
抱琴问九嶷,掇梃归三户。
纵指发奇哀,潇湘水云怒。
尘埃落定,
装聋作哑的人,不敢直面着振聋发聩的声音。
都城外的流民已经开始敲打城门,发出嗡砰、嗡砰的声响。
打算阻止世子再演奏下去的南蒹葭,在听到最后一声绝弦之声后,愣是呆在了原地。
语不惊人,死不休。
青面獠牙的男子朝着宝螭舟嘶哑喊道:
“镇北大将军,请帮助我们发动大事!”
此话一出,顷刻间掀起轩然大波,一种骇人听闻的可能窜上人们的脑门。
宫廷侍卫和北地的士卒们纷纷拉开了距离,
镇北侯武婉莉疾如旋踵,高台上,她英迈出群,亭亭玉立,俯瞰下方。
怒喝道:“皇上奉天承运,你是何人?所言何事?为何在此惑乱人心?”
方青竹应声:“救苦救难的白莲之神在上,我乃天父也!”
话音方落,一道惊雷从天降,黑云昏暗,倾盆暴雨至。
用铁链连锁的船只开始摇晃不已,人们只能扶着栏杆扎着腿站立。
渺茫间,方青竹猛然间扭转了面戴的脸谱,露出真容。
白皙的脸颊出尘脱俗,眉心爆发出一朵白莲状的花钿,一闪而逝。
三千青丝如瀑,眉眼盈盈,俏鼻如琼,一点朱唇似樱,秋水为神玉为骨。
倾国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此时这位美人的眉眼间却弥漫着一股哀愁,昂首望来,
“庸君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而今紫微式微,天煞明亮,事不宜迟,白莲教请愿,请武侯王立刻决断”
武婉莉哆哆嗦嗦,她又何曾没有过当皇帝的想法呢?宫中的容嬷嬷就是她意图谋逆的最好证据。
“白莲教,你们这是谋反!”
时至今日,白莲教几乎占据了大楚的半壁江山,而另一半就握在镇北侯手中,其余的势力就如茅草,风往哪吹,她们就往哪儿倾倒。
若是白莲教真心要助自己执掌大楚,那皇位必定是唾手可得。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自己可是拔出了不知道多少白莲教的暗子,她们为何还要帮助自己?武婉莉迟疑了,她想不明白。
“武侯屯兵于城郊,携兵入城,将士佩戴开刃的刀剑赴宴,岂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谋反。”
“荒谬,荒谬”武婉莉扭过头去,正要解释,瞬间她毛骨悚然,不远处的南龙柒已经被宫廷侍卫保护起来,兵器的矛头隐隐指向了她。
镇北侯明白,话都说到这份上,除非自己束手就擒,用自己的性命给南龙柒做担保,否则必定会惹上一身骚。
前者,她做不到,谁知道皇帝怎么看待她,即便她真的没有谋逆的心思,恐怕皇帝也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囚笼。
“陛下,此子..”
她还未开口,皇宫的侍卫接到皇帝的命令,就要上台擒拿方青竹。
南龙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美人,给我活抓了他,朕要他在凤椅上日夜哀鸣。”
忽然间,天翻地覆,一阵浪花涌动。
从宝螭舟上跃下的众女侍卫站立不稳,连方台的边角都没摸到,就被流水拍到船底。
“哈哈哈~”
方青竹莞尔,他本想做出一副猖狂之徒的模样,可放在这幅身躯上,却变成了一个英姿焕发的绝世美人在肆意娇笑。
他拾起滚落在地的桂冠,轻拍上面的尘土,面朝众人将它举过肩头仰望。
呼喊:
“昏君无德,岂配授桂?今日,这桂冠,予自授之。”
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间,衣冠楚楚的男子遗世独立。
他一面如嫡仙出尘,一面戴獠牙恶首脸谱,抹额佩上了桂叶、月桂叶编制的冠冕,有一股说不出的和谐之美。
“镇北侯,本愿同是为了黎民百姓,今日才共举大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侯王化身为龙,我等即刻鸡犬升天。”
“白莲众徒早已在这布设良久,誓死拥立武侯妃龙飞九五。”
此话一出,不光武婉莉愣住了,就连白莲教的暗子们也愣住了。
这些白莲教暗地中安排的人,大多都不清楚方青竹的真实身份,就连陆采颜也一头雾水,唯独知道此人不容有失。
她们只看到了方青竹和首座一同入席,却没想到这男子今日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莫非,此人真是天父,我们的计划有变?’埋伏在人中的暗子们,心头存疑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