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等了多久，她走向那扇走廊深处的大门，门口的侍卫向她行礼，为她打开了那扇门。

“父亲……”露露丽娅眼睑微垂，看着地面，她进入书房的那一刻，神经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坐在书桌后面的皇帝缓缓抬起了他的头，他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露露丽娅，深邃的绿色眼瞳中，似乎有着探究和审视。

“这是从魔王种安登·奥库瑞斯那里取得的契约，我已经成功获得了他的一个承诺。”露露丽娅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缓慢地走向皇帝的书桌，将那张契约卷轴摊开在桌上。

露露丽娅已经用自己的血液签下了她的名字。

格利奥兹的第二任皇帝，露露丽娅的父亲，莱菲斯特·西姆斯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契约上，半晌，他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

“干得不错，露露丽娅。”

露露丽娅的手指僵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不需要这句表扬。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我亲爱的女儿？”

莱菲斯特将那张卷轴郑重地卷了起来，他双手交叉，坐直了身子。

露露丽娅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她也只是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普尼特团长的银色十字……”她小声地开口。

她原本只想提银色十字，但是在思考措辞的时候，她改变了想法，因为普尼特是曾经拥护莱菲斯特的骑士，如果想要让皇帝重视他留下来的骑士团，普尼特前团长的名字不得不提。

“露露丽娅。”莱菲斯特的声音骤然放低。

“是。”露露丽娅感觉冷汗从额头滑过。

“你的母亲去看过你了吗？”莱菲斯特的手指轻敲着桌板，如果忽视不敢抬头的露露丽娅的话，他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自己的小女儿谈论家事一样。

“……”露露丽娅沉默了。

“她即将回到德赫拉德曾经的领地接受精神治疗，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不会留在皇宫里了。”莱菲斯特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他轻轻吹去雾气，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普尼特的骑士团，不会再被拿来博弈了。”

露露丽娅瞳孔微缩。

皇帝他……这是在向自己承诺？

“露露丽娅。”莱菲斯特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明明已经成年了，不知为何还是那么瘦小，她紧张地站在面前，嘴唇紧抿，像是初次觐见皇帝的大臣一样。

“我很抱歉。”他轻轻叹气，将杯子放回桌子上，不知道在是对他的女儿道歉，还是在对他曾经最忠诚的骑士普尼特道歉。

露露丽娅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内心有一团情绪在纠缠交织。

莱菲斯特真的不算一个好父亲，起码对于露露丽娅来说。

“你可以换一个要求了。”莱菲斯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银色十字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向你保证，这本来就是我一直在处理的。所以，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像我们原本约定好的那样。”

……

露露丽娅走出了皇帝的书房，她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她反复看向那扇大门，表情变得有些难受起来。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向前走去。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男子迎面而来，继承了皇帝的白金色短发整齐地梳在耳边，虽然还是有几根短毛张扬地向外翘着。

看到露露丽娅，他的脚步微顿。

“露露丽娅？”语调上扬，似乎在压抑什么，但是被这男子的声线说出，却莫名有种嘲讽的味道。

“……二哥。”露露丽娅向他低头示意。

格利奥兹的二皇子，她的二哥，伊西德罗·西姆斯。

听到露露丽娅的称呼，伊西德罗“啧”了一声，他身后的侍从像是在憋笑一样，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你来干什么？”伊西德罗说的话有些干巴，可他脸上那副倨傲的神情却依然不改。

露露丽娅简单交代了任务的事情，自始至终她都微垂着眼睛，没有直视伊西德罗。

听到露露丽娅主动接下的和魔王种相关的任务，伊西德罗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片刻，他迅速地开口道：“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是一名公主。”

露露丽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二哥一直不是很喜欢自己。

……估计又要责骂自己了吧。露露丽娅嘴角微扬，自嘲地笑了笑。

“你真让我看不起。”

果不其然。

“当然，二哥，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露露丽娅抬头，对着伊西德罗露出一个浅笑。

看到露露丽娅的笑容，伊西德罗突然微怔，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露露丽娅也没有再想和不喜欢自己的二哥多说什么了，她只是微微弯腰，行礼告别。

她现在只想快点弄清自己在想什么，然后……再去找安登。

露露丽娅离开了，她走得很快。

伊西德罗杵在原地，他一直看着露露丽娅的背影，直到身后的侍从轻咳了一声。

“……二殿下，您这样就别怪露露殿下和您不亲近了。”

“哈？我需要她和我亲近？”先前傲慢的青年此时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他原本的神色瞬间变得激动，仿佛炸毛了。

侍从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半夜骂自家大哥，还埋怨为什么露露丽娅喊大皇子是喊名字和哥哥，喊自己是不冷不热的一句二哥。

伊西德罗的嘴但凡有他的心一半软，都不至于和露露丽娅闹成这样。

但是伊西德罗像是没有看出侍从脸上精彩的神色，他抬起了下巴，自顾自地敲响了皇帝书房的门。

“进。”皇帝的声音传出，伊西德罗也没等侍卫开门，自己就推门而入。

“父亲，我来是……”

“为露露丽娅的事情是吧，你大哥和我说过了。”莱菲斯特晃了晃手里的信件，他另一只手还在签着文书。

身后的侍从又绷不住了。

你看，弗曼雷皇子动作不知道比自家主子快多少倍，自家主子还傻乎乎地在那边想着这次来一趟能让露露丽娅对自己感恩戴德，然后拉进和自家妹妹的关系。

“无非就是关于露露丽娅婚事的事情。”皇帝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伊西德罗感觉很恼火，但他马上调整好了情绪。

“所以您还是打算让露露丽娅去联姻？”

“你们一个两个就这么看我？”莱菲斯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伊西德罗沉默了。

“我是对不起伊珊特罗娜，我也对不起露露丽娅……”皇帝双手交叉，他看着露露丽娅留下来的那张卷轴。

“您知道就好。”伊西德罗很没眼力见地补了一刀。

其实说实在的，只有大哥是见过正常状态的母亲，伊西德罗大概十几岁的时候，伊珊特罗娜就因为家族和皇帝起了冲突，具体的情况伊西德罗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就疯了。

只是皇帝一直不肯废后，他始终坚持维护伊珊特罗娜。

他们的爱情故事为世人歌颂。

可是他们的故事为什么又要牺牲温德尔和露露丽娅？

皇帝是个很贪心的人，他既想要维持皇位，又想要子民安乐，又想要妻子和睦，可世上哪有这么完满的事情？这个道理连伊西德罗都明白，可是他的父亲却不明白。

现在弥补露露丽娅早就来不及了，伊西德罗心下发笑。

“露露丽娅向我求了一个恩典。”听到自己儿子的补刀，莱菲斯特只是平静地把话讲了下去。

“她想要自己选择之后的路，无论是她的婚姻还是未来。

“你和你大哥的忧虑或许可以打消了。”皇帝展开信笺，看着大儿子的笔迹。

“哈，她比我想象得有骨气嘛。”伊西德罗抬了抬下巴。

某位皇子的鼻子快翘上天了……侍从在心底腹诽着。

“不过，您对露露丽娅说的关于魔王种的任务……本来也只是一个借口吧。”伊西德罗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对上了皇帝深邃的绿色眼睛。

那双被露露丽娅继承了的眼睛。

“你去凡尼夏特那么久，终于变聪明了点。”皇帝有些自豪地点点头。

“……感谢您的夸奖。”

不过起码，能勉强放下心来了，伊西德罗长出一口气，回忆着妹妹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是去银色十字找她的骑士们庆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