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抖擞,有人困倦,有人沉默,又有人大叫。
周九继能够清楚看到大叫之人的口沫横飞,在空中划出一个华丽的抛物线,然后渐渐缓慢。
它违反了重力一般在空中愈发缓慢,在即将落在地面上时,彻底静止。
或者说是用一万年都抵达不了那距它只有几毫米的地面的速度向下落下。
周围的分贝也急速跌落至人类察觉不到的轻微程度。
人群也停滞了,大叫者张开却永远关不上的大嘴,困倦者似乎随时磕上但永远闭不上的双眼,抖擞者高举却永远落不上的步伐,时间似乎停下了。
但周九继知道,时间只是一种衡量事物变化的刻度。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所谓的时间法则,眼前看上去是时间停止一般的场景,仅仅是一种手段——让在一定区域内事物变化速度变缓到一定程度的手段。
“禁行。”
周九继缓缓吐出了两字,他转动眼珠,看到周围定格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小黑点正在缓缓放大,片刻后,他看清了小黑点。
那是一名黑裙女子。
黑色素裙一点都不华丽,但却深邃无比,仅仅是一眼,便能够将人吸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然而更惹眼的是她那一双与黑裙形成鲜明对比的雪白赤足。
赤足纤尘不染,踩在空中,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走着。
但就是这样缓慢的步伐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
直至两人还有几米时,黑裙女子才彻底停下脚步。
两人对望,黑裙女子浅浅一笑:
“师尊,多年不见。”
“你来干什么?”
周九继觉得自己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的必要。
“多年不见的师尊自然是要亲眼见见才好。分身终究是没有诚意的。”
黑裙女子轻轻落在了周九继面前,黑裙轻轻摇曳着,一如五十年前。
“所以呢?仅仅是见个面?”
周九继带着几分讽刺。
但周九继心底却是凝重无比,体内的那抹仙力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
仙力如同一根弹簧,只要对方有所异动,仙力绝对会没有丝毫犹豫爆发。
虽然他对仙力还没有了解透彻,但越是强大的力量,力量的排他性就越强,当仙力不愿意接受其他力量,能够爆发出来的排他性足够具有毁灭性。
然黑裙女子却是笑容不变,她的目光落在了周九继身上,一双杏眼中眼波流转,道:
“前几日就见到师尊一直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衣服,今日来就是想送些衣服给师傅。”
说完,她伸出手,黑光一闪,手上就已经出现了一摞叠得方方正正的黑衣。
一如五十年前,在每一次战斗后,她都会将破损的衣物修补好,送到他的手上。
周九继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接过衣服后,他便用微弱的神识来上下扫视这一摞衣物。
黑衣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是五十年前他最喜欢的款式。
现在的他虽然神识微弱至极,但灵敏度无人能比,若是衣物有后手他绝对可以察觉出来。
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周九继才转头看向了黑裙女子。
女子正在等待着,她没有周九继对她不信任的不悦,似乎她早就预料到周九继的行为一般。
这种感觉让周九继很不爽。
毕竟一名敌人对你了解至极,只会让你难受无比。
“既然衣物送到了,那就走吧,你弄这么大阵仗来送衣物,也不怕正道的人和魔道直接开战。”
相比于黑裙女子对周九继的了解,周九继觉得心里没底,他想赶快送走黑裙女子。
“不用急,正道这么多年早就懈怠了,顶级强者也比师傅那会少太多了,而且我还有些事情还没有同师尊说清楚。”
黑裙女子拍了拍手,空中出现了小桌子和软榻,一如当时周九继和花品月在船舱内的场景。
黑裙女子微笑,扬手示意:
“师尊,入座吧。”
周九继眼瞳微缩,眼前的场景不说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他还是坐上了软榻。
在宛若空间停止的人群中坐上软榻,就像是彻底将他和外面的环境隔离开一般。
本来寂静的场面,显得有些空旷。
黑裙女子没有落座,而是从虚空中拿出了瓷瓶。
“我这里的白莲酒,是白莲宗的那女人六十年前亲手给我的,希望让您品尝一番,只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俯下身子,领口垂下,酒液顺着瓶口落下。
透过清澈的酒液,白皙的胸脯内是深不见底的深邃,和五十年前没有两样。
周九继沉默,他举起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相比于之前花品月的酒,两者明显同出一源,但如今手中的酒更为清冽,它让周九继想起了白莲圣山上那一朵不可亵渎的白莲。
“好酒。”
周九继赞叹一声。
“师尊还是一点没变呢。”黑裙女子一双杏眼从来没有离开过周九继。
“抱歉,我想还是变了,至少我已经不认为你是我徒弟了。”
周九继就酒杯放在了桌子,语气坚定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当然,这是一定的,毕竟我作出了那样的事呢。”
黑裙女子第一次别开了眼眸,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撑起自己的下巴,看向了凝固住的天空。
“可是我叫你什么呢?我想来想去啊,觉得师尊依旧是最合适的,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叫的是师尊呢。”
“但这个师尊不是别人常说的师尊呢。”
黑裙女子撇了一眼周九继,似乎在观察周九继的反应。
不过周九继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让她叹了一口气:
“嘛,说这些,师尊也不会懂呢,那我就直入主题吧。”
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变了,从五十年前周九继熟悉的模样变成了周九继只见过一次的模样。
而那一次,是在天劫中看到的模样。
这幅模样,侵略如火,带着霸道,又带着几分病态,但更多的是贪婪。
贪婪得似乎要将周九继扒皮拆骨,吃干抹净一般。
黑裙女子她伸出了手,捧住了周九继的脸。
“师尊,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