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被她这么一叫洛天尘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老脸不禁一红。
“……”似乎对他的脱线已经有些习惯了，夜思音叹了口气，将书放在了他的手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把这本书放到电视柜下面去。”
洛天尘乖乖照做了，放完才惊觉自己一不留神又被使唤了：“……等等，为什么又要叫我做啊？”
“在我的房间里呆这么久，即使不收你空调费，做些劳务也是应该的吧。”夜思音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么冷的房间鬼才想待嘞！话说为什么你关心的是空调费啊！”洛天尘下意识吐槽了。
“哦，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待在这里呢？”夜思音一下找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洛天尘一下语塞，总不好直接说想通过你来泡你姐吧？他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只不过是看见你们姐妹间似乎有什么误会，所以才……”
“是吗？”夜思音冷冷地说，“那个人就在门外边吧，如果真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为什么自己不进来，却派你来呢？”
无法反驳。洛天尘第一次有了一种被看穿全身的感觉，仿佛所有的想法和念头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你，喜欢着那家伙吧？”
……啊，被将军了。
“……没错啦，我喜欢她，所以想做些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想让你们姐妹和好。”洛天尘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和好？”夜思音露出讽刺的笑容，“归根结底，你也只是个被利用的蠢人罢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洛天尘有些微妙的不爽起来。
“字面上的意思。那个人可是最擅长操纵别人的情感来加以利用了，你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可怜虫而已。”
“不许你这么说她！”洛天尘发怒道，“你到底知道她什么啊！”
“那你又知道她什么呢？凭借她的一面之词？还是暴露在尘世的外表面？照你的说法，我和她可是‘亲姐妹’啊，如果要说理解的话，我怎么也比你更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吧？”
“……不对。”
“哈？你还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不对！你所了解的夜思雅并不是真正的她！”
“有意思，那么你一个‘外人’了解的就是真正的她了吗？或是说，你以为的真正的她？”
“……我看见，她哭了啊。”
“哈？”
“不是作为会长完美无缺的她，也不是外人眼中的美少女，而是普普通通的女孩，会和常人一样哭泣、高兴、悲伤的夜思雅。”
“那也只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吧。”
“才不是那种廉价的东西！”自从进了这个房间以后就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饶是洛天尘脾气再好也有些受不住了，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我知道的啊！我全部知道的啊！她工作累的时候也会趴在桌上睡一会儿！也有偷懒不想分发文件而委托下属去办的时候！还有习惯性地在镜子前露出笑容来确保没有出现差错的时候！偶尔还会系错上衣扣子在演讲时才发现为了不暴露而特意拿起稿子遮住！你试过喜欢一个人吗？不是一瞬间，而是三年！无论多么困难，也渴望离她更近，想要理解她的更多，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这种心情你明白吗？像你这种只会窝在这个小小病房里的家伙怎么可能明白啊！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比我更了解她啊！”
“你……”夜思音一副惊呆的样子。
哼哼，现在你没话说了吧？这可是本大爷的真情告白啊，像你这种宅女肯定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就是稍微有些羞耻……
“你是变态跟踪狂吧？竟然至今为止都没被抓住呢。”
“噗嗤！”洛天尘再次躺枪。
“喂，110吗？我这边有一个变态跟踪狂，目前在……”
“我去你哪里来的手机啊！”洛天尘慌慌张张地从她手中夺过了手机，“啊不好意思啊警察先生，刚才是我同学开玩笑呢……什么？要处分……其实张局长是我姑父呢……对我是洛天尘……啊呀都是一家人嘛，哪里哪里，好的，就这样，88。”挂断电话后，洛天尘这次吐了口气。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呢……
“那么，这就是，你的爱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夜思音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爱、爱什么的应该称不上吧，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洛天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
“真是变态的爱呢。”
“咱能甭提变态这两字吗？”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哎？做什么？”
“即使是死亡，也不愿离开她吗？”
……等会儿，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如果自己喜欢的对象是洛梦月或者叶蝶舞，那绝壁是一百条命都不够用的，但为什么喜欢夜思雅也要出事？难道说这位妹妹其实是个隐藏病娇，只要回答“是”就会突然从床底掏出一把四十米长刀冷冷地说：“那么就去死吧。”然后将他砍成两半？
还没等洛天尘回答，夜思音就擅自说了下去：“我记得你说过吧，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你果然记得的啊！刚开始是故意整我的吧！”洛天尘大声说。
“别嚷嚷，我也是刚想起来，毕竟人类的记忆可是很宝贵的，无用的垃圾就应该抛掉，光是能记起你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感情你记不起来还是我的错咯？”
“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错吗？”夜思音反问道。
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洛天尘说不出话了。
“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你的确也是同类呢。”
“原来是在试探我啊！”
“你觉得什么是死亡呢？”
“死亡？你说脑死亡？”
“那只是最初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谁也忘记了你，谁也不知道你，乃至这个世上都没有了你存在过的痕迹。”
洛天尘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就是那些被虚兽吞噬的人的结果吧？似乎谁说过一句话，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忘却。
“但我们不同，被忘记的是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已经死了，过去的你我也已随之化为虚无，同那宇宙一起被埋葬，如今的我们，是新诞生的‘自我’，不受因果的束缚，不循时空的法则，既是零，亦是一，如此又何必执着于过往？”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酒豆麻袋，洛天尘猛然想起记忆中的一种情形，发病的症状与面前的少女几乎一模一样。
“……你该不会是，中二病吧？”
“哈，那是什么玩意儿？总、总之，虽然不想承认，但既然作为吾之同类，你我有着共同的使命，那便是去引导这已死去的世界走向新生。”
“不，我完全不想去执行什么人类清除计划……”
“那是因为汝还未觉醒，终有一日，汝会明悟汝之所见所闻实乃凡尘一梦，尘当归尘，土当归土，逝者必将安息。”
连文言文都冒出来了啊。
按照夜思雅所说的，妹妹六年前住院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只靠读书来了解外面的世界，那么出现一些奇怪的偏差也是情有可原。洛天尘又想起刚才放书时看见的书目几乎全是一些黑暗狂想的小说，一本纪实的书籍都没看见，想来就是这些小说，养成了夜思音这黑暗风格的中二病吧。
神TM自己竟然和一个中二病说了那么久，而且还说不过她！知道真相的洛天尘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夜思音仍未察觉自己的真面目已经被面前的男人看穿了，自顾自地说道：“虽非吾之愿，既为大业，吾当勉为契约于汝，于此汝便可察世之真实……”
“原来如此，总而言之，就是你觉得寂寞了，想找个同伙吧？”洛天尘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你、你说虾米！”现在轮到夜思音震惊了，连咬了舌头都没发现。
“其实是很害怕吧，因为什么都记不到了呢。一边说着世界是自己的敌人，实际却害怕得只会躲在这里瑟瑟发抖呢。”
“那、那是因为计谋……”
“计谋？什么计谋？你是说连病房都不敢出去吗？”
“因、因为吾辈只要现身就会被那群死之爪牙发现……”
“啊呀啊呀，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嘛。其实看到我很高兴吧？因为又多了一个同伴呢，可是因为看见我和你姐姐在一起所以嫉妒了，就想说一些骗人的话好把我们分开呢。”
“她、她才不是吾的姐姐！她的真身实际是死之界主手下的第一位魔女！是为了迷惑吾辈才出现的！若汝仍执迷不悟，终有一天会被这个死去的世界同化！”
“原来如此，是这种设定吗。那空调开这么低是为了？”
“此乃隔绝之地！连时间亦会被冻结在此沉眠！唯有此处才不会被死之界主发现！”
“这设定真是有够麻烦的……”洛天尘叹了口气，“你应该早就明白了吧，她就是你的姐姐。毕竟长得那么像名字也雷同的陌生人世界上可不多啊。”
“她才不是吾姐！吾姐早已同世界一起死去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残骸，让其安息才是吾辈的职责！”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人说死了啊……那么我还有个问题，只要你回答了，我就可以做你的同伴哦。”
“真、真的？”似乎是察觉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兴奋了，夜思音轻咳了一声，恢复了原本高冷的模样，“哼，既然是汝辈跪求的话，倒也不是不可。”
“你，喜欢你的姐姐吗？”
“什、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你喜欢她吗？”
“她、她早已死去，现在的存在不过……”
“所以啊，我想问的是，以前的你，喜欢她吗？”
“过、过去之事与吾辈毫无关系……”
“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
“大点声！听不见！”
“喜欢啊！最喜欢了啊！好了，从现在开始汝就是吾之……”
“啊，可以进来了哦。”洛天尘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得意地在一脸呆滞的夜思音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
病房门开了，夜思雅默默地走了进来。她分明是在哭着，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
“魔、魔女！从此处速速离去，否则……”
夜思雅恍若未闻，一点点地朝她接近。
“不、不准再过来……”
“对不起。”夜思雅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也，喜欢着你。”
洛天尘很识趣地退到了门外，这种姐妹相见的感人画面，自己这枚电灯泡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一个中二病的妹妹，和一个心怀愧疚的姐姐之间长达六年的误会而已，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是太好了呢。洛天尘这么想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酸的。
果然，这才是生活吧。有着痛苦，也有着欢笑。与她们的和解相比，魔女虚兽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这样的美好，洛天尘再也没有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