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树叶微晃，整个人身轻如燕立于枝头。
他双手枕着头就这么靠着树干藏于阴影中，嘴里还叼了根不知哪儿捡来的枯草，悠闲地看着阵内皱眉打转的月云生。
“阵名不错，想用这招困住我，太嫩了。”
底下传来的声音让九幽玄夜特意直起身子，见那人轻微上挑的眉，就知道——遭了。
月云生有十足把握可以破阵。
环绕在周身的气变了，剑意全然收敛。
“阿玄你好像忘了，你大师兄我，可是道修。”
淡淡的笑意准确的传入树上看戏的九幽玄夜耳中。
心知不妙的九幽玄夜只好强颜欢笑，僵在原地。
时间太久，有百年没见月云生用道法，确实忘记这一茬。
阵法内的仙子伸手掐诀，流光回转在指尖，随着口中令咒的气势陡然拔高——
“破。”
金色的铭光全数碎裂，化为齑粉消散。
“表面的杀气用来迷惑对手，却只是个困住人的陷阱。”
“真不知是该夸你还是——”
月云生原本嘴角扬起的笑意在一瞬之后消失，滔天的杀气直冲树上的“夜玄”而去。
“该说你演的一手好戏呢。”
启唇间如天山冰雪骤临，落云苑本就清冷的环境变得更加寂寥。
“九、幽、玄、夜。”
四个字，一字一顿，冰冷刺骨。
“你在说什么啊……大，大师兄？”
九幽玄夜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装傻，眼中写满了迷茫和疑惑，其中还夹着三分手足无措。
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开始悄悄捏诀，准备脱身。
“杀了你……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吧……”
月云生像是说给自己一般的低声问话，让九幽玄夜眼中的惊慌更甚。
太快了，这最后一击。
刺入胸口的冰冷剑意，让九幽玄夜再次回忆起那年盘旋在眼前的秃鹰。
耳边似乎又响起飞禽啼鸣，鸾羽震动翅膀的杂声、气流的涌动声。
感受到血液逐渐从身体缓慢流失，一点、一点……蚕食着剩余的理智。
九幽玄夜握着剑身的手逐渐的松开。
来自九幽的魔气散开将整个幻境吞噬。
万晓生的幻境彻底被打破。
离开幻境的最后一瞬，月云生耳边能听到的，仅仅只是一句没有情绪的，又好似解脱般的——
“好狠的心啊，大师兄……”
……
“万晓生，我不知你为何要多此一事。”
离开幻境的月云生压下了心口的不适，闭着眼调整气息。
凌乱的呼吸揭示了她内心的慌乱。
哪怕知道是假的。
也曾有一瞬间的犹豫。
如果——真的是小师弟呢……
月云生握剑的那只手，那只右手，无力的颤抖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般，扭曲在一个奇怪的角度僵硬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啧啧啧。”
万晓生摇着折扇缓步出现，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慢。
“怎么样，亲手报仇的感觉？”
万晓生突然凑到她面前，魅惑的狐狸眼含着笑意。
确实迷人。
“九尾狐？怪不得这幻境有这般力量。”
月云生勉强稳定了呼吸，她现在都不敢眨眼，一闭眼脑中出现的全是九幽玄夜被刺穿心口的画面。
可他为什么……在笑。
强烈的不适让月云生身形一晃。
“别碰我。”
吓（hè）制住万晓生想伸手搀扶的动作，月云生往后退了两步。
“你到底想做什么。”声音难以恢复平静，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万晓生连忙摆手：“这可就误会大了！这要问问你亲爱的师弟，而不是来问我。”
“幻境不是你布的？”月云生反问。
万晓生噎住，“是又如何，破阵的法子可不是我教你的，这么大一顶帽子可别扣给我。”他连忙撇清关系。
万晓生小声嘟囔着，“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舍得……”。
虽然很轻，却还是被月云生听到，“你说什么舍得。”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万晓生连忙摇头否认。
狐狸傻笑(.jpg）
万晓生摇着纸扇退到一旁的门口处，月云生随着他的动作才看清身处的房间就是个普通的客房模样。
一张床、一张茶几，几把椅子靠在墙边。
“你现在可以选择一个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至于真假——”
延长的尾音，眯起的狐狸眼满是轻浮。
一肚子坏水。
她对妖族没有偏见，但像万晓生这类的千年老狐狸可就不一样了。
月云生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万晓生，比起一开始的目的，她现在反而更想知道，真正打破幻境的方法是什么。
不知何时空中燃起了一根线香，青烟袅袅盘绕梁上。
如同腐木枯朽的奇怪味道，逐渐充满整个屋子。
“我想知道……”
随着月云生开口，万晓生脸上的笑意更浓，就在最后要问出口的那刻，话锋急转而下。
“不愧是千年九尾妖狐，这幻境的确难辨真假，我说对了么。”月云生放松手腕，脑中的那道紫色的影子也渐渐淡去，很快找回了状态。
月云生抬眼直视对方，“万晓生，这样耗费心力的幻境就为了困住我，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眼里全是不满。
“哎呀呀，果然没那么好瞒住你。”他将扇子收起，下巴杵在扇子顶接着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如何判断我这幻境并非你打破的那一层呢。”
“废话那么多，既然你出现了，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月云生兴趣淡淡，没有打算和对方继续闲聊。
“嗯……时间还充足，看见那柱香了吗，燃尽了你就能走，现在不妨——聊两句？”
光是看着万晓生那眯成缝的眼，就能感觉他身后的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这样吧，你可以先问我一个你想知道的问题，关于这个幻境，我会回答你。”他见月云生沉默，只好妥协，摇了摇扇子，“然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如何？”
万晓生摇着折扇站在线香边，那绕梁的青烟掉转了方向，缓缓缠着边上这身穿白衣的男人。
就在万晓生以为二人就要这样一直沉默着等线香燃尽的时候，月云生开口了。
“九幽玄夜又是如何影响你的幻境，这幻境似乎一开始，只针对我一人。”
“我不知，不过……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影响你的判断。”
“所以没办法，他毁了我的游戏规则，我只好来找你聊聊。”语气中全是无奈，那魔头他也打不过，不敢下手
万晓生倒也十分坦诚，并没有隐瞒多少。
一开始也就只想给月云生制造一场关于仙门生活的梦罢了，结果没想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九幽玄夜自己溜进去了。
虽然及时抑制了九幽玄夜在幻境的活动范围，让他无法靠自己的意愿行动。
也就是说，虽然幻境中的夜玄被九幽玄夜本尊代替，可行为和说话方式还是遵循着月云生记忆里的“小师弟夜玄”的样子，九幽玄夜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打破这个规则。
——可还是被他得逞了。
“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你别告诉我是魔气，那点痕迹早就被我抹掉了，啊……原来如此，好吧。”
月云生听着万晓生的后知后觉，心里暗自打量，看来对方也察觉不妥。
“他的魔气，可是天堑之下的阴虚之力，百年前可没有人能打开那个地方，你别忘了。”
“或者说，你对那魔气极为习惯才没有察觉出问题，我说是么，万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