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为什么名字只有一个字,这年头名字如果不标新立异的话,别人恐怕都记不住。
感觉我的名字适得其反?那确实。
但“枫”这个名字很符合一名高中青少年吧。
好吧,装不过去了,我说实话——别看我穿着衬衫长裤,其实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美少女来着,就只是因为名字太过男性化害怕开学被同学笑话所以我干脆就直接女扮男装给他来个“木兰从军”,你安能辨我是雄雌?!
现在,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公交车站里的铁皮凳上,等待着那将蓝色的公交车从公路的一侧驶来。
不过听说女孩子一直坐这种冷板凳对肚子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呜(直摇头),我在想什么。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在脑子里提前打好自我介绍的稿子吗?可恶,一直社恐的我要怎么才能在一帮陌生的同龄人面前表现出很自然的感觉呢。
快想想,快想想……
有了,这么说吧——
大家好,我叫枫,男生——可恶!这么特别强调自己的性别一定很奇怪的吧,但我也没办法啊!!!哎不行不行,删了删了。
大家好,我叫枫,是头水牛——性格温顺、耐力强,是传统农业水稻耕种的主要劳动力,一般分布在……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啪”的一声,猛地把书包撂到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出现了什么画面,我……我居然脑补出了一个老水牛,还是在公交车站里!
卧槽。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这……
我扭头一看,一头老水牛正用一双水汪的大黑眼睛注视着我,嘴里还勤恳地咀嚼着疑似从旁边绿化带啃来的的青草,丝毫丝毫不在意自己与这座水泥城市背景格格不入的样子。
老水牛喘出一口粗气,湿漉漉的气流扑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认知到它存在的同时,也让我意识到今天脸上的霜算是白打了。
不过没关系,只是头水牛罢了……
哎不对!市中心哪来的水牛啊喂!!好雷人。
“哦——你给我回来!回来!”
一道虽然沙哑但有劲儿的声音从老水牛的背后传来,随后老水牛大鼻子上的铁环拉起,上面缠绕的红绳一紧,老水牛“哞呜”一声乖乖扭头转身去,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端坐在铁皮凳上,一手牵着桎梏老水牛的红绳。
快!常识……快!到你起作用的时候了。
这……欸嗨嗨……莫非是从哪个乡下来探亲的?对!就是这样,我就说嘛……怎么我刚才没看见?她从……
“乘客朋友们——南街,到了。请随身携带好个人物品,从后门扫码下车。”
正当我想一位老婆婆和她的老水牛是如何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时候,熟系而又难听的机械公交车广播声传来——我等待的公交车到了。
我想都没想从兜里掏出公交卡,快步踏上公交车。
“滴——学生卡。
公交车内没有人,我顺势坐到了靠近后门的一排座位上,这样到站的时候好下车,主要是给我充分的刷卡时间,这个公交车上的刷卡机仿佛跟我有仇似的,我把卡放上去总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反应。
知道吗!在一堆人面前拿着卡反复地去刷的模样有多让人社死吗!
“朋友们,欢迎乘坐本次列车,下一站是——团结桥。”
不吐槽了,不吐槽了,听到车内广播,我安心地把书包抱在怀里,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雷人的事情,多去想想开场的自我介绍吧。
市中心怎么会有牛呢?一定是我出现幻觉了,虽然我常常把自己冠为普通人,但是普通人有幻觉也是正常的吧。
“哞——”
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我的左侧边响起。
塔玛德……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婆婆和那头老水牛出现在了公交车内。
“呜呜——这踏马的一看就很奇怪吧!!司机师傅今天是喝大了吗?!怎么会让它上车呢!!”
我双手捂脸,不敢接受这个事实,那头老水牛用四条粗壮的蹄子如一吨石头般站立在公交车内的过道内。
我面如死灰,决定强制让自己接受这种事实,人生之中发生几样……不,一样奇特的事情也很正常吧,没关系的。
我与老婆婆仅一牛之隔,虽然我保持着直视,但我的余光却一直捕获着来自老婆婆的一举一动,潜意识告诉我此老人非比寻常,不然她是怎么说服司机师傅把公共安全法规忘得一干二净让她上车的。
老婆婆似乎是第一次坐公交,她顶着一头灰白的短发张望着车内的一切,塑料座椅、扶手、大玻璃窗以及她身边的这头老水牛。
哎其实我更想知道她上车投币刷卡了没……
就在此刻,老婆婆的突然面露纠结之色,开始坐立不安,我敏锐地觉察到这一切,心想又到了与人为乐的时间了,所以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我将视线重映放到老婆婆身上时,一个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老婆婆离开了她的座位,把老水牛推了上去。
这是在干什么啊喂!!怎么会让牛坐在位子上呢?不对!根本就不会有人这样坐公交车啊喂!!
妈呀,我道心崩了……
老水牛以一种极为滑稽的姿势将自己的四踢挤在几掌之余的公交椅上,随着老婆婆觉得处置妥当,将自己扶持的双手撤走后,老水牛便轰然倒在了公交车内。
老婆婆心存疑虑,“欸”了一声(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行的吧!),蹲下将老水牛扶起来的同时将其往座位上挤。
哎呀阿婆你就放弃吧!求你了!
老水牛似乎开了智,明白了老婆婆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于是乎自己主动扭头离开了座位。
“呀嘿——!!”
见此情形老婆婆使出一招“铁山靠”,想用蛮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妈呀,我已经无力去吐槽什么了……
老水牛吃痛,接连发出几道呻吟声,蹄子一蹬,踹中老太太的脑袋。
“砰——”
“呃啊——”
老婆婆第一回合败下阵来,老水牛全身而退,来到了车内的最后面,这老婆婆果然不是什么善茬的,中了非死即残的一脚后居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重整旗鼓准备二战。
老水牛鼻孔喷出粗气,一条前蹄摩擦着地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老婆婆不甘示弱摆起架势,在我的惊诧的视野中,她的身躯仿佛壮硕了几分,如同球场上绝对防御的守门员一样双臂大开,横拦在过道内。
她准备接下来自老水牛的冲击吗?不!就在老水牛像一发炮弹打出自己的身躯之时,阿婆也同样冲了上去,她踏马的想干什么!!!
将具雄壮的身躯碰撞在一起,冲击的余波使得车厢左右晃动,车内的我自然好不到哪去,直接被掀了一身灰——校服全是白洗了。
还有就是!司机在干什么?!这车里面一个人跟一头牛打起来你都不管管!?
这可是一个人跟头牛打架欸?!
不多说了,让我们的视野回到赛场上(欸?我在讲些什么啊?),此刻阿婆的双手握住老水牛那对坚硬的犄角,臂膀上的肌肉将衣袖撑起,欲有撕裂之势。
一股股气流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般从老婆婆与水牛身上涤荡开来,霎时间我的视野被强光充斥,恢宏的力量冲击着我脆弱的身躯,我的精神在气流中缥缈欲散,我的三观也在这场决斗中分崩离析。
卧槽!这是什么?这踏马是什么?斗气?卧槽!?
“乘客朋友们——团结桥,到了。请随身携带好个人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西宿。”
就在双方僵持着,难分伯仲之时,车内广播声响起,老婆婆神色一晃,气势微减,老水牛双眼一亮,抓住时机头角一掰,卸去力量,致使老婆婆失重身形向前倒去,随后老水牛顺势使出全力一顶,将老婆婆顶飞了出去。
当——当——当——
老婆婆人还在半空中旋转着,无形的裁判就已经敲起比赛终结的铃铛,车窗外的光无意间打在老水牛的身上,仿佛是对胜利者的聚光。
最终,此站无人上车,车门随即关闭……
救命!!!!!我想下车来着!!!!!
可恶!我竟然看呆了以至于自己忘了提前下车好远离这场无厘头的纷争,但是一个人跟头牛打架,我真的好想知道胜负的结果啊!
神啊!原谅我吧!我……我**力!
下一场开始了,但老太太躺在地上半天没个动静,这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对方可能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心里的担忧骤然升起。
我本想起身去查看老婆婆的状态,但老水牛先我一步靠了过去,我双手抓紧书包,静静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它是想干嘛?补刀?欸?我心里怎么这么邪恶……
只见老水牛用自己的角轻轻地顶了顶老婆婆的身躯,回应它的只有仿佛丧失所有生命支持的轻晃。
“哞——”
老水牛仿佛在呜咽哭泣,发出让人无比揪心的长啸。
那方才投在胜利者身上的光在此刻变成了最大讥讽,车外穿梭的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此刻我们坐在时光停滞的船舟上,亲眼注视着阿婆生命的流逝……
紧接着阿婆突然炸起双眼,一双大手携住没有任何防备的老水牛的双角,老婆婆绷紧全身肌肉,身子一扭!使出一招“死亡翻滚”,连同老水牛一起在近地面来了几个全周旋转。
我踏马人傻了。
我只看到那两个“存在”的身影搅动在一起,随后“砰——”的一声,老水牛四肢朝天,后背重重得摔在地上,被打的双眼翻白口吐绿沫浑身抽搐。
当——当——当——
无形的裁判敲起比赛终结的铃铛,斑驳的树影从窗外透来,那是胜利的华彩落在老婆婆的头上,她高挥双臂为自己的胜利欢呼——
她赢了!她终于赢了!
她终于可以把自己的老水牛放在公交车座位上了!
这踏马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喂!!!!
“乘客朋友们——西宿,到了。请随身携带好个人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天柏街。”
天使般的广播声响起,我以迅雷不及掩耳朵想叮当叮当不让你响之势冲到刷卡机面前,掏出准备已久的公交卡。
“滴——刷卡成功。”
在冲出车门的那一刻,车门似乎出现了一阵涟漪,但我没怎么在意,因为此刻的我从没有过如此的喜悦与开心,哦我的天哪。
下车!世界!学校!自我介绍,自我介绍,自我介绍,自我介绍!!!!
清爽的风吹拂在我的脸上,在荒诞之中苦苦挣扎「我的少女啊,你终得到解放,一切都如你所愿的那般纯粹而又真实。」
「我的少女啊,你是笔尖落下的墨,你终将洞穿一切叙事的纸页,让那混恶的善美的都沾染上你的意志,任你驱使。」
「我的少女啊,树的种子已经种下,它终将结出反噬寰宇的果实,你们在地上愚不自知,我们亦在高空中悲叹,故我们将视线投下,再赠予你记录一切的页码,期望你终将上扬并与我们同行。」
我脑子里这都是些啥?就算平时小说看的勤,那也不至于脑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吧,还是说我已经被那个老婆婆传染了,一同变为荒诞了?
我摇了摇头,一路小跑进校门口——太好了,没迟到,我……
“小伙子,你迟到喽……”
大爷当下嘴边刚刚才抿一口的茶缸,隔着门卫室的小窗口对我说。
扑通一下,我被现实打败在了地上,卧槽……开学第一天迟到了,卧槽……卧槽……卧槽……
“哎嘿嘿,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有着“刘姥姥三打祝家庄”般慈祥的老婆婆,她手里还牵着那头憨厚老实的老水牛,在老水牛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是一张姣好但懵逼的面容——我。
我扭过头来,淡淡的说:
“奶奶,我是女的。”
“欸——啊?啥?女嘞?!你们城里人真奇怪啊……”
门口的阿婆和门内的大爷都被我这句话整蒙了,要说最气愤的还是我,我超级想怼回去好好宣泄自己的不公,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我放弃抵抗双手抱头,崩溃地跪在水泥地上。
那个早上,风吹的很急,我的视线进入校园内那条超长的路上,在深绿色的树丛间,晨光在与阴影间的精灵相互嬉戏,悠扬婉转的清铃伴随在它们之间,未知的善法与诤言随晨露降下,清风将其颂扬传唱至整个世界。
所以……我到学校该怎么给老师解释?
一位老婆婆和她的老水牛在公交车打起来了?
我只是……我只是看……看懵逼了……我有什么错?哈?我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