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传信,罚我回藏剑山庄闭关五年。”
祝时年说得坦然,好像没什么要遮掩的意思。
藏剑山庄一介名门正宗,自然看不得自家女徒弟和不知来历的魔门妖女混在一起,甚至还结成了道侣。
风评不保。
江鲤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刀。
有的时候,离别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你听你师尊的?”江鲤斜斜地靠在树干上,眉眼低垂,心里倒是莫名添了几分愤懑。
任谁都不甘心吧?
或者说,她也许早就应该习惯了魔门妖女的狼藉名声。
是个人都能骂。
现在好了,连养了半年的道侣都被拆了。
江鲤抬头望天,眨眨眼。
祝时年没说话,只有风吹过她发饰微微响起的叮当声。
她白衣长绫,冰肌玉骨,月色掩映下倒是有几分出尘。
长剑微微悬在身后,眉目清冷,甚至有几分虚弱的病色。
可尽管显得病态,她祝时年却依旧是藏剑山庄这一辈最出色的妖孽剑修。
“你舍得?”江鲤又问了一句,视线落在少女微冷的眸子里,很熟悉,就像当时自己第一次救下她所见的一样。
浑身都是凌厉的剑气,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是后来还不是求着自己结了道侣?
江鲤越想越是不平,只是一丝一毫都未曾流露出来。
她本就不需要道侣,对吗?
“其实……”祝时年沉默了很久,神色复杂地看着江鲤。
她知道,也看习惯了。江鲤惯常爱穿一身绛紫色长衣,衬得她身材纤细高挑,肌肤胜雪,唯有眉眼间的那若隐若现的戾气有些消散不去。
她跟着江鲤跟了整整半年。
但是如今师尊传信,她又不得不回,终究是没了缘分。
“舍不得的。”祝时年轻声叹息着。
江鲤站稳了身子,微微凑了几分上去,唇就贴在少女晶莹的耳垂边。
“你早就知道我是魔门妖女了吧。”江鲤只是微微笑着,“我救你一条命,你跟我半年,如今两讫,倒也不亏。”
“从此你回你的藏剑山庄,我自走我的江湖,也挺好,不是吗?”
祝时年瞳孔缩了缩。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确实是被江鲤捡回去的。
那时候她被同行的修士背刺,尽管修行不浅,但也照样被伤得只剩那么一口气吊着。
后来就被江鲤碰到了,捡回去疗了伤。
只是她认得出江鲤一身魔门气息,起先心里多少是有些防备的。
可毕竟是江鲤救了自己。
所以祝时年没能过了心里这关,后来想着帮着江鲤找个东西,找到了就算还恩了。
东西找到了,但是她祝时年也没走。
不知道为什么没走。祝时年到现在都没想通。
可能是因为,她发现江鲤的行事很合自己的胃口。
与其说她是反派妖女,倒不如说她是洒脱仗义的正道女修。
江鲤行事中藏的那份侠骨和恣意,更是让她不自觉就一路跟着。
直到现在。
“你也没有半分舍不得吗?”祝时年还是开口了。
正魔之分,自来犹如鸿沟,不是她一人愿意就能跨越。
更何况她那师尊历来厌恶魔门,这一次自己违了师尊意愿和魔门妖女结了道侣,估摸着要受不轻的惩戒。
离别的苦涩,她也尝到了。
江鲤歪了歪头,“可能有点不爽吧?”
“什么不爽?”
“他日若得拜访藏剑山庄,必把这满庄的修剑傻子杀个满地找牙以雪夺妻之恨。”
祝时年:“……”
好狠,但是她就是喜欢这股气,不是吗?
或者说,她祝时年对自家师尊也藏着几分不满的。
至于江鲤……
她对藏剑山庄可没什么好感,毕竟她修的是刀道,对那些剑修故作清高的做派早就看不惯了。
现在新添一桩夺妻之痕,仇恨愈增。
“好了好了,走便走了,还在这里和我磨叽什么?”江鲤离了她耳畔,只是遥遥站着,“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前妻了,好好保重。”
前妻……
听到这词,祝时年素来波澜不惊的心都抽了抽。
该说什么好呢。
江鲤已然转身,拔了腰上悬着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口,“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声音竟随着她身形消逝而淡了下去。
祝时年怔怔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只觉有些苦涩。
或许等她修为通天之时,才能从藏剑山庄的樊篱之中抽身出来,回来寻她的江鲤。
只是那时候江鲤还认不认她,都是未知数。
最难消受是别离。
……
江鲤灌了两口酒,看了看今晚的月。
明亮里带着些暗淡。
自己养的貌美剑修老婆跑路了,不要她了。
江鲤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镇静。
如今想来更是咬牙切齿,越想越是难受,狠狠把酒葫芦往地上一甩。
酒液洒落,连她一身绛紫色衣袍都沾了点酒渍。
干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反正她魔门妖女,早就没什么名声。
又能怎么样呢?
江鲤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苦涩的轮廓。
前阵子杀了鱼肉百姓的一方知县,到现在还被太平司挂在通缉榜上呢。
也算是出名了?
江鲤懵懵地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反派,那就反到底好啦。
世人都说她是魔门妖女,正派修士说她身上有蛇妖血脉,就连魔门之中都被年轻辈的魔修视为眼中钉。
这生活还过不过了?
现在祝时年走了,只有自己的刀还陪着自己。
也许有没有人陪都一样,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前行的脚步可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停下来。
大不了到时候寻个比祝时年貌美个百倍的道侣,打上那藏剑山庄狠狠气她。
江鲤酒意上来,行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藏剑山庄的事先放在一边,她这次出了魔门出来历练还是为了提升自己修为的。
前些日子祝时年陪着她找了先天寒池,帮她锻体更进一步,现在倒是她自己要去寻更多机缘了。
一人行走这偌大江湖,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不知道,祝时年她怎么想?
真的如她所说那样舍不得自己吗?
无所谓了。
江鲤眼下更在意的事,是先杀上另一个正道宗门。
她还有的是仇没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