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开始,10月末的雨一直没有停过,连连绵绵的雨丝一直挂于南方的天幕持续不停。
陈科高级中学附属第一中学,后花园。
一柄撑着的黑伞矗立在后花园最大的松树前,伞面滑落的雨珠斜斜的落下。
顷刻,那人影蹲落下来,眼前的是一座无字的碑。
碑前已经摆上了一包金陵十二钗,另有几支倒在地上,烟头有着燃烧过的痕迹。
那人将手中两束白菊摆在上面,郑重的闭眼拜了拜,十几秒的静默下只有雨滴滴答的回答。
身后传来几声脚踏雨水的脚步声,馨七站起身,回头看过去,邢恒、陈正阳还有云纶撑着伞也到了。
云纶和邢恒的伤还没有彻底好,脸上贴着纱布,身体的伤被宽大的黑衣遮住。
而馨七则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衣,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但相较于那天登出小威胁区连路都走不了,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你们来了……”
“嗯嗯,没来晚吧?”
馨七起身转头,三人都是满脸的严肃与庄重,身穿黑色的衣物,连伞都是漆黑的。
孟姜小队来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祭拜陈琳副校长。
与陈琳副校长的部下,也就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沟通了之后,几人很轻易的就被放进来了。
几人手中也捧着白菊或者白百合,在馨七侧身后纷纷将花朵郑重的摆上去。
清冷的风刮着雨丝拂过花朵,几片花瓣随风飘散,卷了又卷,飞往远处。
云纶从包里面取出一瓶白酒,倒入圆盏杯,洒在碑前,面色带着哀伤。
“陈琳副校长,您一路走好,这杯酒送您,愿上天没有战斗,愿转世不见离愁。”
云纶再倒一杯酒,摆在碑前,后退一步,陈正阳上前,默默的蹲下来。
陈正阳从包中取出了一块锋利的碎片,这是炽阳巨刃上破损的部分。
在战斗结束的时刻,炽阳巨刃恢复原本的状态后,它最前面的刀锋断了一小截。
像是悼念逝去的人呐。
陈正阳伸手用十指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将炽阳巨刃的碎片放入其中掩盖住。
“……我不会埋没曾在您手中紧握的利刃,我会探寻真相,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审视一切,所以……请您一路走好……”
陈正阳用力的按实土层,眼神垂下来,郑重的说着。
最后是邢恒,他走上前,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木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木盒,众人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里面躺着三根断指,截面完整。
“这是小惠交给我的,那天她醒来之后没多久就一直在寻找,终于在今天上午找到了。”
“小惠今天没来,她说一大早已经来过,就不想来了,嘱咐我将这些在墓前烧了。”
邢恒蹲下来,把木盒放下,拿出汽油洒在木盒上,这雨天点火烧东西不方便,想来想去,邢恒也只有这个笨办法。
邢恒神情复杂的拿出一支银质的火石轮打火机,打开机盖滑动出火焰,随后迅速的放在木盒上,看着燃烧的火焰吞没木盒和打火机。
“包括这个打火机,小惠也嘱咐我烧掉,说把这个还给陈琳副校长,自己已经没有脸用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在细雨中燃烧的火苗,虽然微小但无法被雨水冲灭,缓缓的烧着。
“谢谢您替我照顾妹妹,她是一个很坚强,也很柔弱的孩子,想必也曾给您添过不少麻烦,十分感谢您对家妹的包容。”
“得知您离世后她很难过,她在房间里面哭了很久,您在她心中占着很大的位置。”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您讲,可现在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啊,因为她怕重新站在您面前,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她很要强的,所以,请原谅她没有跟我们一起为您送行,但她心中的不舍绝对是最重的。”
邢恒在无字碑前说着,看着木盒很快的就要烧完了。
“我们是不会忘记您的,您所教导的一切我们铭记在心……那就再见了……”
孟姜一行最后在碑前一同深鞠躬三次,他们最后再看了眼,转身离开了。
风似乎轻了些,雨也柔了不少,松树的枝叶摇啊摇,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它像是在回应。
火苗也同样不舍的摇着尾焰,黑色的烟飘起融入空中渐渐淡忘。
枝杈的雨珠淅沥沥的落下,为之流泪。
这颗松树,是当年陈琳刚来到这里任职时,亲手栽下的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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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嘟——
四长老接过凭空出现在桌面上的铸铜铁片,插进桌子上一块不大的缝隙里面。
顿时,一道光束投在屋内的墙壁上,上面印着一张陈琳的大头像,看起来十分的年轻,是她刚成为战神时上传的照片。
不过,照片被印成了黑白色,照片上年轻时陈琳发光的瞳孔也显得十分的黯淡。
“三哥,最新发来的线报,陈琳死了。”
“……是吗,她终于死了,当年的余党,最顽固的总算死了。”
三长老感叹着,双手按在桌子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回过神来再抬起时,已经在桌上留下了两个掌印。
喝杯茶水缓解一下激动的内心,三长老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在嘴边抿一口。
“这次关于陈琳计划的报告书是由孟姜小队负责的,他们的队长孟姜馨七已经把计划书发过来了。”
四长老随即取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在翻动纸张的同时,惊叹声也是不停,不过也抱有着疑惑。
“三哥,四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了。”
“哦哦?但说无妨便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这么客套干嘛?”
三长老有些打趣的反问四长老,抚着下巴洁白柔顺的胡须,心情十分的畅快。
“孟姜小队十分的优秀,不得不说,他们一队完成的成就已经不亚于当年陈琳小队了,若是再给予他们过多的资源……”
“……四弟你想问的是这个?”
“自然不是!三哥我的意思是,当初你力排众议,将邢恒这个不确定因素加入馨七小队,同时还将游侠转正的云纶安置进去,更是让继承陈琳遗物的陈正阳留下……我本以为三哥你是打算培养自己的亲信,可你又让他们密切接触陈琳而又不告诉其真意……四弟愚笨,不懂其中深意,望三哥告知。”
四长老言尽于此,已是将“孟姜小队此时是个威胁”给明说暗道的表明了,但三长老的表情并无变化。
“四弟我问你,世人最需要什么?”
三长老并没有直接回答四长老,反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四长老有点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四弟认为是希望,无论是现世还是战神领域中,人存在便怀有希望与期许。”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带来希望?举谁的例子都行,你眼下不正好有个例子么。”
四长老微微思考,拱手回答了三长老。
“……平心而论的话,就如陈琳这样的人,在战神领域中被称为英雄的存在。”
“没错,英雄啊,就是这样才对啊。”
三长老满意的点头。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们成为英雄啊。”
“!!可为什么?”
“呵呵,四弟,这就允许三哥我小小的卖个关子,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的,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我明白了。”
四长老看到三长老再次露出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后,回顾了几十年来两人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的高官权位,不正是每次都听从了三哥的妙计而做到的?
于是四长老再次无条件的听从了三长老的话,三长老满意的点头,笑容可鞠。
陈琳啊陈琳,你能猜到的事情,我岂能料不到?你以为,就凭陈科伟那一个小小的嫡系后代真能凭一己之力留下他们?
你以为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三长老微笑,眼中闪过诡异的光。
不过,在完成之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对了,三哥,这里还有一事报告,这是最后一件事了。”
四长老拿出最后一份报告,递给三长老。
“这是……樱坂神社那边的回复?总算到了。”
三长老看着文件上中文日文双字的报告,翻开一页页的看着。
“是的,樱坂神社的吉田神主已经做出回复,将在10天后以交流的方式请樱坂巫女前来陈家,届时希望能有强悍的战神小队作为护卫陪同。”
四长老将那边的答复口述给三长老,即便在那份文件中写着这段话,四长老仍是抱着习惯直接说出来。
“强悍的战神小队啊……呵呵,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么。”
三长老沉思了一下,在脑中构思了下回答,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握住茶杯。
“阡陌(三长老)代陈家热烈欢迎樱坂神社及隶属的大驾光临,望加强与樱坂神社的交流,深化彼此合作,做到共赢。”
三长老口述,四长老在一边认真的将话记录在一份烫金纸张上,随即再盖上印章,卷起收入袖口。
“孟姜小队发现小威胁区中藏匿的大危机,查清真相并击退,成员实力不匪,功名赫赫,这份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他们吧。”
“明白。”
四长老拱手转身,即将出门将这份任务发布出去。
“……等等。”
“三哥,还有吩咐?”
四长老还没跨出房门,回头看向躺椅上的三长老,只见他缓缓坐起身,转到木窗边,背对四长老。
“最后的第3天再发布,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吧。孟姜小队的人都不简单,假以时日,又是陈琳一般的狠角色。”
“……明白。”
四长老深深的看着三长老的背影,最后还是出去了,他将木门关上,便离开了。
三长老打开木窗,看着外面的景色。
墨绿色的天空挂着一轮皎白的圆月,底下是热闹非凡的街道,过往行人如同蚂蚁一样的移动,街灯火光和喧闹的声响构成了一幅鼎盛的视图。
再往上看,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塔,通天之姿茕茕孑立,塔顶一道巨大的球形光斑照耀着铺着石砖的地面。
一道围墙保护了这一座城市,孩童乐得纯真,父母笑得宠溺,在热闹的街道上牵着彼此的手。
这里是中心域点——南奎,陈家的中枢城市,也是南方的领域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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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滋——”
林欣在邢恒家做晚餐,人在厨房,但她很显然的心不在焉,是不是就转头看着客厅有没有什么动静。
此时邢恒已经把手上的绷带拆下来了,人看上去虽然没有精神,但至少四肢健全。
邢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邢雨惠在另一边看着手机,双方都没有打扰对方,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
安康窝在邢恒的怀里,用橘黄色的脑袋供着邢恒,猫耳抖啊抖,澄澈的竖瞳盯着电视里面的场景,很是好奇的样子。
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的和谐。
所以林欣才觉得很奇怪。
他们……没有打起来吗?明明前一周气氛还是这么的糟糕、尴尬,怎么回事?
“哥,你不看少儿卫视了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我这叫成熟!再说了,最近科教频道的自然节目挺好看的,我特别喜欢非洲那边大沙漠的动物们。”
“自然界的生物们活的很纯粹啊,都是为了下一餐而奔波或者拼出性命,但想想,咱们不也一样吗……”
“好了,别说这样的话,看个电视说什么大哲理,还是说你……”
“我没事……我已经走出来了,比起无用的哭泣,不如好好的变强,然后亲手为老师报仇。谢谢哥,我去帮帮欣姐。”
邢雨惠站起来,轻轻拍拍邢恒的脑袋,走进厨房里面,把正听着客厅里面对话的林欣吓一跳。
不过因为炒菜的声响还有电视的噪音,林欣压根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欣姐,我来帮你。”
“哦,好!那你帮我把菜洗一下。”
林欣连忙答应,看着等着自己下达任务的邢雨惠,她指了指水池里面的青菜。
邢雨惠很快的清洗着菜叶,中途林欣一边翻炒着锅中的菜,一边时不时瞥向后面的邢雨惠,欲言又止。
“欣姐,有话直说吧,这么我很不习惯。”
邢雨惠无奈的说着,林欣的动作不加遮掩,她想不察觉到都难。
“哈哈哈,你发现啦……那啥,你和阿恒,和解了……”
林欣尴尬的笑着,她小心的问出这个问题,生怕邢雨惠会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
“嗯嗯,找个时间已经说过了,已经没事儿了,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好好的。”
说道这里,邢雨惠嘴角挂上了一丝的微笑。
“呼呼!那就好那就好!”
林欣庆幸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十分的为邢雨惠高兴,邢恒是自己的青梅竹马,邢雨惠是自己看着长大一起玩耍的,两人产生了矛盾林欣自然会很担心。
既然已经没关系了,那么……
林欣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看着林欣这幅模样的邢雨惠知道,自己的笨蛋哥哥又要倒霉了。
“臭阿恒,给我过来!!”
“来了来了,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邢恒慢吞吞的赶过来,看着一脸不满的林欣,满脸疑惑。
自己啥也没干啊,她怎么又生气了?
“你让我们两个女生来做菜,你一个大男人瘫在沙发上啥也不干好意思吗!”
“可上次我想进厨房帮忙你也不让啊。”
“上次你手受伤了就算了,而且你菜烧得这么难吃,谁敢放你进厨房啊!”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特意在小惠面前羞辱我吗?”
“谁干这么无聊的事?你过来把碗筷端去餐桌放好,还有给安康上晚饭,好几次都是我加的!”
“好好,我知道了,前几次我不是忘了么,干嘛故事重提……”
邢恒嘟喃着,拿过摆在一边的碗筷拿去客厅,林欣转头看着掩面直笑的邢雨惠,也不禁笑出来了。
“小惠,如果下次阿恒敢欺负你,你告诉你欣姐,我狠狠的教训他!让他知道这个家谁最大!”
“是是是,你老大!”
餐桌的邢恒完完整整的听到了,他不自觉的吐槽说着。
邢恒无奈的回答,还有林欣跟邢雨惠不加掩饰的笑声,让这个雨天的房屋里面充斥着温暖。
邢雨惠重新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十分的暖心,这真像是家的感觉啊……
三人把餐桌收拾好便开始吃饭了,安康也在底下安静的用餐,而此时,电视也插播了一条新闻通知。
“今日,我国已正式接受了樱代的樱坂神社发起的请求,樱坂神社将在6天后同樱坂巫女来我国进行参观学习,这是时隔45年,樱坂巫女再一次前来华夏……”
不过三人都是把这个新闻插播当做背景声,没有人注意到这份突如其来的消息会带来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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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鉾先铃在一只素白的手上被高高举起,轻摇手腕,8个铃铛清脆的回响。
“叮——”
执剑回手,架于额前佩戴的金质前天冠,鉾先铃的剑折射出一副闭着眼的,青涩精致的面容。
“叮——”
一手持鉾先铃,一手持铃下五色带饶头一圈,舞姿绮丽,动作柔美,长发结以水引丈长束起,衣袖翩翩。
内穿襦袢,绣有鹤的千早与赤红的绯袴,脚穿素白二趾袜,前迈步后脚跟,鉾先铃往前一指。
“叮——”
白光似在闪烁,鉾先铃的剑尖凌冽,白色的樱花在空中飞荡,而又落在高舞台之上。
八丈太鼓与尺八三味线演奏出绝妙的韵味,硕大的白樱树似乎在品味其中风雅。
此乃纳奉之舞,曾为献于神明之舞。
这是一位年仅14岁的少女,她的舞姿优雅,动作精准无误,似把奉献于神明的热忱用最美的舞姿展现。
可当少女在一舞至时睁眼,那漆黑眼眸中的空洞与无神又是如此的凄寂,像是只知完成动作的提线木偶。
她完成每日的纳奉之舞,抬步离开高舞台,早有容貌美丽的助务巫女接过鉾先铃,恭敬的无声退后。
绕过本殿走到后面她的居所,早有一位女性跪在门堂等着少女的到来。
在少女走到面前时,那位女性侍者再躬首应道,态度十分恭敬,不敢有任何僭越。
“本日はお仕えさせていただきます,桜坂様(今天请允许我来服侍您,樱坂大人)。”
那位被称为樱坂的少女点头沉默,侍女起身打开拉门,在玄关跟于脱了木履的樱坂身后入里屋。
再拉开一道拉门,走进了一道很大的室内,屋内没有什么装饰,仅仅几个橱柜而已。
侍女轻柔的脱去了樱坂的繁重的服饰,为她换上崭新的洁白襦袢,袖口到胸前绣上了一支樱花枝。
侍女微微稽首,便拉上拉门离去了。
樱坂呆呆的跪坐在榻榻米上,空无一人的房屋内,杉木香飘荡在屋内,但很寂寥。
默然起身,樱坂拉开了橱柜的拉门,从里面取出一个有点破旧的纸箱。
里面躺着一个破旧的木质达摩玩偶,怀抱处已经有些脱漆,樱坂扫了扫上面不存在的灰,抱在怀里。
她走到屋外,屋外便是庭院,假山与流水构成了一副枯山瘦水的景态。
跪坐在边缘,长长的黑发垂落,几近贴在二趾袜上。
适应着怀里达摩玩偶,抬头望着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去都硕大无比的白樱树。
墨绿色的天空映着洁白的白樱树,树身还闪着微弱的光,似与皎月争辉。
她抬头仰望天空,看着高度足以阻拦她的木质玉恒,看上去是在阻挡着外敌的入侵,又或者是为了守护神明的圣洁。
但又是,少女一生不见世外的枷锁。
司空见惯的一切,樱坂不自觉抱住了怀里的达摩玩偶,它那左眼已被墨水点上。
她与达摩的眼珠对视,空洞的眼眸和未还愿的玩偶。
许了愿的,是否是那怀抱着它的少女?
那可曾到何时,达摩玩偶才能点上右眼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