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打算和镇守府的诸位再见一面吗？”苏立恒突然开口道。
CV-16迟疑着，转头望着绿头鸭振翅而飞，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没再坚持：“按你的想法来吧，走之前，要是还想和大家说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托句话。”
“不需要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顿了顿，CV-16转过头望向他：“知道吗？立恒，你其实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
他哑然失笑，摇摇头打趣着说：“因为你总是要走的，所以我不应该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和这无关……不，也不对，可能你的话是有些道理吧，也可能真是我有些倔吧，总不想与别人有任何瓜葛，而在这之前，我对任何人都可以说一声问心无愧，可唯独你，立恒，我……我欠了你很多很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别如此善良，亲爱的，别忘了，你可还救过我一条命呢！”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立恒，清醒一点，即便我救过你，你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你……你为什么要帮实验室拉赞助，还有取得学校的支持，你不能总瞒着我，你该把这一切都告诉我的。”
“是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呢？为了什么？让你对我产生愧疚？我不想这样。”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把我当成小孩儿哄。”
CV-16停下脚步，她站在那里，俏生生的。
风荡起长发，她抚去发间一片飞花，右额稍翘，瞪着他瞧，嘴里还埋怨道：
“你不可以这样子，你不能总像是忽悠小孩儿似的忽悠我、照顾我，我也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礼义廉耻，你叫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馈赠？”
“教训的是，数字小姐，这下我会记在心中，我保证不再犯上述错误了，绝对不会了。”
“我才不信你，鬼话连篇。”
“再相信我一次吧。”他柔和的看着CV-16闹别扭，“我曾戏耍过很多人，可唯独这次……我这次是真心的。”
“那就，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不许再随便戏弄别人了。”
“遵命，长官，唔，你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拉个钩？”
他们俩对视着，感觉自己有点蠢，又感觉对方有点傻，社会上摸爬滚打好些年了，怎么还小孩儿似的长不大，说话也是这般的幼稚。
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过眼，唇抵着手背笑，他则抬起头，轻松的开怀大笑。
傻笑许久，CV-16长长的吁一口气，她看着苏立恒，双手握于后方：
“谢谢你，立恒，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则摘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礼，然后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回答道：
“家常便饭，女士。”
这时，一辆拖拉机上坡，轰轰烈烈，跟激昂的交响乐似的，挥舞着指挥棒驱赶大片的烟尘席卷街道。
两人之间的那点子氛围感瞬间退却，捂住口鼻，连连退让，不久拖拉机驶过，CV-16抬头，指了指前方，对着他说：
“公交站到了。”
风大了些，裹挟着溪流的水汽，跛着脚，一路跌撞至树梢，叶沙沙响，衣服受了潮，他俩的头发飘飘洒洒，不久又安静下来。
“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等回家。”苏立恒问她。
“没有。”
“那便走走吧，从这儿走到家，好吗？”
CV-16摇摇头：“我们不顺路，何况天儿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吧。”
“没关系，也无所谓，无聊的生活不会因为早点回到那间破房子而得以改变，我顺路送你回家吧，这可能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他笑了笑，望着骤然亮起的街灯出神：
“人啊，总爱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缅怀着什么东西，看来我也不能免俗，总想自己的生活有点仪式感，哈哈——”
她抿着唇，抬头看他，忽然间，一种强烈的不舍涌上心头，这种非理性的力量左右着自己决策的判断，使她再无法开口拒绝他.
CV-16顾左右而言他：“路挺长的，只靠步行的话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慢慢走，总会走到的。”
便不再等公交，一起走着，脚步轻轻，摆臂默默，从街对岸走到马路口，从闹集市走到立交桥，钟表拨转一个多钟头，黄昏下去，月亮也转悠上天空了。
本以为很长的路，也没费多少时间便过来了，也不过一个失神的当儿，一个转角，再抬头，CV-16便哑然发觉，她的家到了。
“就到这儿吧。”她攥着衣摆，舍不得，却硬要刻意看向别处不看他。
“嗯，就到这儿了，就到这吧。”
……
……
……
CV-16指着自己的家，忍不住又问：“你要上去坐坐吗？你渴了吗？上去歇歇脚，哪怕是喝杯茶润润嗓也好。”
“不，想来是不用了，还有，恭喜你啊，一直以来都没有说，恭喜你能回家了，恭喜你噩梦结束了。”
“不……”
她转眼，唯恐自己的视线与他对视后一触即溃：“至少对我而言，并不全是噩梦。”
苏立恒的目光温柔又谨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尽数呼出：
“十六。”
“嗯？”
“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你使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你让我觉得生活不总是那样的阴沉昏暗，你让我的生命律动，数字小姐，祝你幸福，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CV-16怔怔的望着他，百感交集，纵使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却无法将最真实的自己披露出来，去向他诉说自己此时的所思所想。
就像自己的童年一样，恍惚间列车满载着乘客，从她的眼中呼啸而过，美好戛然而止，她感到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说出口，却再没有机会说了。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件伪物，若这是自己的终局，那便就这样子吧.
纵然不甘心，可这至少，至少留给他的最后一面是此刻强大而美丽的CV-16，而不是内心孱弱又自卑的他。
只是如此的话，那便也好，也好吧……
“路上小心。”
CV-16根本不敢看他：
“天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马上，你上楼吧，我看看你。”他靠在墙上，喃喃着说，“让我再看一看你。”
“回家吧，十六，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