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离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漠的呢?

其实她也问过自己……

但却始终想不起问题的答案。

也许是在好多天没有在家里见到过妈妈的时候?又或许是看着自己平日里笑容满面的年轻老爸一夜之间白了小半的头发?

再或者……是在看到那个曾经威严满满的父亲、抱着那张有些微微泛黄的照片哭的有些上不来气的时候。

小小的女孩觉得哭起来好丑,她不想哭。

尽管再后来意识到了原来妈妈真的永远不会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甚至在自己曾经的朋友询问自己的时候,冷笑着说‘我才不在乎’。

听起来冰冷的话,似乎像是小孩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想法而说出的谎言。

可谁又知道,这短短的五个字下隐藏着什么。

父亲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日子里,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叫来佣人和给她每个月不少的生活费。

那个男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孩子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家伙。

而当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爱人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他在乎的时候,时间早就偷偷地从他的身边跑出了很远。

原本那个喜欢拉着自己衣角的小不点已经长大了。

那双和她妈妈一样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哪怕每天都在笑着、哪怕对所有人都礼貌有佳,但眼底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男人很后悔,但无能为力。

那年箬离汐十二岁。

八年的时光,她送走了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很好的奶娘,在奶娘的葬礼上她有些恍惚的把那个趴在棺材边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看成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莫名的羡慕。

‘我在羡慕什么呢?’她站在告别厅的中央,表情有些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似乎响起了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叫她汐汐,但她却记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只是感觉好熟悉,胸口有些闷的难受。

“箬小姐……节哀顺变。”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着那都在抽泣着的人们,又看了看那静静矗立在场地中央的女孩,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心思,上前劝慰了下箬离汐。

殡仪馆的工作工资很不错,待遇也很好。

就是看惯了别离后,一部分人冷漠的对待一切、秉持着不在乎得到就不在乎失去的念头,而另一部分人则会更容易和人共情于别离。

“节哀?”

“你说错人了,你应该去和那个女孩说。”

“她哭的有些太大声了,如果对声带产生损伤会对她以后嫁人有影响的。”

女孩的声音冷清,却难以掩盖住语调之中的忧伤,明明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但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怜惜。

工作人员低着头愣在了原地。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

葬礼过后箬离汐她第一次好好的和自己的父亲说上一句话。

“父亲,最近过得好么?”

“我准备去H高就读,您到时候能为我准备一套在市区中央的住宅么?”

开车的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有些沙哑的声音落入坐在副驾驶的女孩耳中。

“好,不过到时候装修是要什么样的风格你自己来挑选。”

“……”

笠翁浩(箬离汐父亲)沉默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从自己的座位旁的卡槽抽出自己的香烟点燃,但似乎是记起了自己的女儿还在身边、探出的手有些僵硬的重新放回了方向盘上。

哑然失笑。

是啊,自己有孩子在,一直这么颓废下去真是错得有够离谱的。

“小汐。”

“对不起。”

这是一个父亲的道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迟来的道歉。

尽管他无比清楚那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但他觉得自己如果不道歉的话,那才是真的没有任何被原谅的可能。

更何况自己有错在先。

“话说,最近几年的生日礼物都忘了给你买了,今天咱们爷俩出去逛逛?”

“你就当是一个蠢货想补偿一下他的小公主?”

看着那拿着手机正刷这数学题的小小女儿,一向觉得自己对于语言沟通方面极具天赋的男人第一次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让人尴尬。

可都已经说出口的话,总不能落下老脸以后还更不要脸的说就当自己刚刚没说过对吧?

“全国高中奥数题库大全可以么?”

小小的人儿抬起了头,一向对于这个半夜要么抱着照片哭的一塌糊涂、要么就是自己在客厅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还睡在沙发上的男人没什么感觉的她有些主动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想看看这个男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虽然说是自己的父亲,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个男人值得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

最起码的试探还是要做的。

而笠翁浩自然也是没有让她失望。

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对自己说的话有回应了以后,男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天空居然是这么蓝、空气竟然也能够这么清新。

有些不自觉的哼起了歌。

尽管是多年前的老歌、却让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听得有些陶醉。

‘这首歌,听起来很让人安心。’箬离汐悄悄的记下了旋律,手中的手机被放回了身侧的小包里。

一双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小手攥紧了安全带。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大街上走着,手牵着手。

在夕阳下,似乎还有另一道透明的身影拉着那小小一只的右手,看口型好像是在唱着歌。

箬离汐买了六样礼物。

一份章鱼烧,一份冰果汁,一碗关东煮。

一双雨靴,一本厚重的题典。

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需要她安慰的大男孩。

“小汐,等明年,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曾经住过的地方吧?”

男人的话没有父亲的高度,却是有着一种对待朋友的语气、甚至说有些细微的请求?

箬离汐有些沉默。

手中的题典似乎沉重了些许。

她恍惚间有些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家长了。

“……”

而她也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一次心软,在许久许久后的未来、她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与自己理想中的自己变得愈发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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