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病了,这里固然有我的原因,无论是突发事件,还是古怪梦境,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被逐渐卷入一团说不上来的迷雾之中,而在这迷雾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正在让我感到筋疲力尽。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葡萄的态度变得比以往松懈,反倒是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每一颗植株我都会细细检查。
这是一种态度的问题,无论面对任何事情,认真的态度总不会出错,至少说看起来不容易出错。我认为氛围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一个人的气息可以改变周遭,无论是建筑,植物还是其他,好像生来就应该被人的气场所改变一样,葡萄当然也不例外,疲惫,乏力,这些都是氛围导致的至少我是这么告诉我自己的。
虽说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现实就是葡萄们生病了,具体是什么病就和卡夫卡书中怎么也算不清的案子一样说不上来。虽说最后还是结出了果实,但吃起来又干又涩根本不具有酿酒亦或者出售的可能性。我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出答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拼尽全力,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每当我想要放弃时,我都会紧紧抓住脚下的泥土,然后告诉我自己,坚持,只有继续坚持,或许还有余地,只要吸取经验明年一定可以做到,就像现在一样。
我蹲在地上,抬头望着干瘪的葡萄,心里很不是滋味,与此同时,一双稚嫩的手往我的嘴里塞入了一颗果实,轻微的酸涩是略微青涩的味道,虽算不上彻底成熟但还是讨厌不起来。我咀嚼着番茄,看向一旁,玲笑的很甜,与往常一样用番茄安慰我,只是这样下去番茄成熟的时间可赶不上吃的速度。
我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问“玲,热吗?”
玲摇了摇头。
我略带戏谑的说道“但是我热了哦,怎么办呢?”
“幼稚。”玲歪过了脑袋。
我噗嗤一笑。“回屋吧,回屋吧。”
进入小屋,餐桌上还放着来自玲妈妈的信,那是一张1w美元的支票,看着它脑袋又开始“呱呱”作响。即便说再三推脱最后还是迎来了所谓的报酬,我照顾玲的理由很简单,朋友间的相互照顾,仅此而已。钱财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没有枯竭到需要外力援助,至少目前来说没有这种需求。
正是如此我要是接受了这比钱,恐怕很难以用现在的姿态与玲交朋友,这是很关键的事情,一旦收了“报酬”那么性质就变了,朋友间的无私奉献变成了类似工作的事情?这是何等的荒唐与魔幻。所以我不打算使用里面的钱财,哪怕一分都没有,当玲离开的时候我会让她把它带走。我这么下定了决心。
我把信封收到了写字桌下的抽屉,我问玲。“早饭吃煎蛋怎么样?”
“有正经牛奶咖啡吗。”
“那必然是有的,牛奶咖啡比什么都正经。”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玲坐好与我聊天就行。”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玲坐在餐桌前而我隔阂冰箱翻找鸡蛋,她从背着包一言不发,到现在几乎无话不谈。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一瞬间,心情莫名的舒畅。
心情一好音乐理所当然也必须得跟上,我打开了蓝牙播放器然后连上手机,让蛋液刚刚流入滚烫的平底锅,音乐就跟着响起 “We are the Sultans We are the Sultans of Swing。”
《Sultans of Swing》玲并不是那种对音乐挑三拣四的人,无论我放什么她都很少发表过多的意见。这点倒是与我稍有不同,就像平克弗洛伊德总是不和我胃口一样,遇上这类的歌曲对我来说很难保持一个中立姿态好好感受,不过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就是了,毕竟有着自己所谓的口味和挑剔之处才是我嘛,非得逼着自己去听不爱听的玩意儿,这么想也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
跟着吉他的旋律摇晃身体,手中的锅铲则按照架子鼓的节奏轻轻敲打,我看向玲。她看着我的方向脚尖不受控制的轻轻敲打地面,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
我说:“听着这歌可以煎出完美的鸡蛋哦。”
“诶!?”玲的看起来很是惊讶。
“嗯嗯,千真万确,要是遇见你的那天又这歌,那鸡蛋一定不会煎的过头。来了来了,是吉他solo部分。”
兴趣上来也不在在乎可能会弄脏衣服这事,我举着锅铲兴致勃勃地说。“玲知道吗,马克·诺弗勒可是神一样的吉他手哦,吉他在他手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跳跃,强劲,充满令人躁动的旋律。”
玲想了想然后反驳到“可是我更喜欢索尔·哈德森,Slash,他的吉他充斥着其他人都没有的力量感与个性,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可以一下子辨别出,这是Slash的吉他。”
“诶!居然不是大卫·吉尔摩,不是平克弗洛伊德吗?”
“不是哦,虽然我喜欢平克弗洛伊德喜欢到,每天都在循环他们的歌,但大卫·吉尔摩的吉他并没有slash那么出众,他的吉他相对的比较平滑与包容,并不是一个人能掀起波澜的吉他手,而反观Slash简直就是天王”
“嗯...但是我认为Slash的吉他太过于吉他个人英雄主义了,他啊...”
音乐相关的话题聊一天也聊不完,它们往往不会有一个正确或者错误的答案,因为音乐是主观的,每个人所听到所理解都会不一样,也正是这种主观性与不确定性让这类的碰撞变得有趣,让人沉浸其中,只是在讨论的背后是又一次成为焦炭的鸡蛋。不过可惜归可惜,为了这样“具有意义”的讨论吃烧焦的怪味鸡蛋还是值得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的时间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四叶草,布丁,读书,吃饭,日常的活动在毫无波澜地进行直到夜晚降临。梦里我来到了一个马戏团,他们生意很好,大象,狮子,怪人,路口处的买票员安静的吓人,几步路外的小丑却吵吵嚷嚷。家长带着孩子,孩子拉着老人,买票的长队排了很远,延绵的笑声不断在我的耳边环绕。清醒的梦;我霎时意识到。脚下的泥土,浑浊的空气,被乌云覆盖的天空,鼻腔里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气味。我看着眼前的人群,直到那古怪的彩色大鹏内发出表演开始的喇叭声。
人群一窝蜂的涌向会场,而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我认为马戏团表演和现在的短视频很像,纯粹的消遣与没有价值的娱乐,不是说这是不好的事情,人都需要浪费时间,准确来说即使是工作,亦或者所谓创造价值的过程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为此我很难对他们表示批判或者谴责,他不过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歌剧,戏剧,古典乐也不过是代表了某个时代的娱乐产物,真要说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未免过于矫情。但有时我还是不能理解某些东西,就像马戏团与短视频一样,在极佳的表现力下隐藏的确实是干巴巴的虚无内核,好似一口早已干枯的井,在它的尽头除了黑漆漆的污泥外一无所有。而我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正是思考的缺失,思考是很重要的即使是消遣也一样,如果不去思考只是单纯的让某个东西告诉你怎么做,就会陷入一个思维困境,这里该笑这里该哭,这类消遣便是如此。等某个瞬间真的需要脑袋好好工作时,它早就习惯了这样被人告知该如何做的死循环中,压抑至极。
不知不觉会场外已经只剩下了自己,主持人大声嚷嚷的声音就算是会场外也能听的清楚。他在拉起气氛的同时还引起了路人的好奇心,不得不说是一种很聪明的方式。我靠在木板搭起的围墙旁边,倾听着嘈杂的尖叫与欢呼,想象着那里的画面。
“很特别吧,从这个地方看他们表演。”
那是一个干枯的声音。对干枯的声音,贫瘠,干燥,缺乏生命力,这个声音并没有然我产生厌恶,反倒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座牢笼,它被一块丑陋的牛奶咖啡色破布遮住了一半,照进里面的阳光稀少,少到几乎看不清白天黑夜。牢笼的外面有块金属牌板,它看起来破旧不堪,漆面早就因为腐蚀变成了丑陋的锈迹,牌板上依稀能够看到写了什么,似乎是个日期?但墨水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清晰,让我无法清除辨认其内容。
我冲着那里的人点了点头。“的确很特别,正因为没有画面才更加特别,对于想象力匮乏的人大概率是不能理解,但只要删去了画面那一切的解读都可以被合理化,即使是没有意义的娱乐也或许会被加入一层意义。”
“有趣的解读。”
“谢谢。”
“雪。”
“嗯?”
“你应该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让自己彻头彻尾的融入黑暗,拥抱未知,这样或许能帮助你看清楚你的道路究竟在哪。”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饥饿艺术家没有回答,他用干枯的嘴巴挤出了一个笑容,他的笑很好看,但就是莫名的渗人,看着它就像在直面恐惧本身,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干涩的不得了,我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感受可就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努力张大嘴巴,努力咆哮,最后“啊!”的一声,我醒了。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泻入了小屋勉强提供了一些照明,一旁的玲睡的很香,显然没有被我的叫声吵到,其实我对刚刚叫声多大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或许石破天惊又或许只是轻声呢喃,管他的。我捋了捋乱做一团的头发,拿起手机2:20,深夜2点因为一段清醒梦而被惊醒,睡意全无。
我起床,拿出了柜子里那瓶苏格兰威士忌,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精穿过喉咙,辛辣比平时更加强烈,大概是梦的作用吧,我这么思考着。
小可默默地从角落里走了过来,我俯身揉捏着她的脸庞。
她“喵”的一声就像在抱怨一样。
见她不情愿的样子,我也不多打扰,我站了起来,拿起装有威士忌的杯子望向窗外,在视线的尽头是一片森林,它在黑暗的笼罩下有些阴森的过分。
我看着她,脑袋里不断回荡着,艺术家说过的话。嘴巴里不断默念着“黑暗...那里...”思绪不断的往那片森林飘去,总感觉那里就是艺术家口中的地方,思来想去最后也是拿不定主意,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就听到小可“喵”的一声看向我。
她的眼神中好像有什么特别含义,就在像对我说打起精神来一样。我不解为什么一只猫的眼睛,能传递出如此复杂的情绪,再次俯身我问。“小可是在对我说,要做就大胆的做吗?”
“喵。”
我可以肯定她在说:“对。”
“那小可,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喵。”她一定在说可以。
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让我忍不住的嘲笑起了自己,我漫无目的拉了一下头发,自言自语到“可真是太疯狂了。”
又换上了那条白色连衣裙,虽说被弄地脏兮兮的,但意外很耐洗,它洗衣机里转了几圈就回到了原本的雪白,多少有些不合理,不过这不是我穿它的理由。它是一份礼物,是一份送别过去的礼物,它具有着独特的象征意义,可与此同时它也是一件物品,一件应当被使用的物品,所以我并不会因为其立意问题而不去使用它,相反既然他拥有如此立意更应该经常穿戴。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它能够为我提供一些慰藉,毕竟我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清楚。
我握着门把手,鼓励着自己“你可以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黑暗和平时一样,你只是去看看他的秘密而已,有什么不对劲掉头就好了,小可还在呢。”
下定决心后我闭着眼睛推开了门。
“喵。”
也不知道小可到底在喵什么。
站在森林的边缘,一片漆黑中只能听见树叶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凌晨2点连鸟叫都听不见,过分安静的环境,让这里变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它好像在叫我离开,可我不打算这么做。
我按下了手中的手电筒,一道光束射入森林的深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怪异,黑暗总是让人浮想联翩但多数时候其实什么也没有,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耐着亢奋的心跳,顺着手中的光束迈开了脚步,身体一步步融入黑暗,小可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月光虽照不进森林但手中的光束倒是让危机感下降了不少,我查看了一下手机的定位,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我也不敢让自己过度深入,若是迷路了那可就糟糕了,这片森林并不算小,在黑夜里寻找出口并非易事,刚想离开就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她说“只有真正融入黑暗才可以看清,那里有什么哦,手电筒也算。”
声音莫名的熟悉可依旧足矣让我感到紧张“谁!”我大喊,拿着手电筒迅速搜索,却没有见到一个人的踪迹。
“是,小可。”我看向小可,她正舔着自己的爪子,一副猫咪该有的样子,她说“雪,闭上眼睛关掉灯吧,这样才能看清这里的一切。”
我是不是疯了?小可正在和我说人话?
“雪,关掉灯,直觉是对的,你应该看清楚,道路,在某处等着你。”明明只是在舔着爪子而已,明明没有张口,但我听到了听的很清楚。
“小可,这...”
“我会拉住你的,需要的时候,走不了太远。”
我哑口无言,燥热的晚风吹过脸颊,吸进肺里的空气很粘稠,它们微微灼烧着我的肺叶,这不可能是梦,绝对不可能是梦,难道真是喝大了?不至于,我的酒量没有那么差。
“不是酒,不关事,雪,请你相信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好,我相信你。”
关掉了手电筒,闭上了眼睛,我可以感受到黑暗在身边堆积,他们试图吞噬我,我害怕极了,身子止不住的抖动,冷汗也往外直流,就在这时一直手抓住了我,那是一双毛绒绒的手,就像是猫咪拟人后获得的手,她抓着我朝着某个方向快速跑去。
“跟我来。”
小可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我好奇地睁开双眼,发现我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座陌生的灯塔前。
我检查四周并没发现小可“小可!”我喊道。“小可!”没有回复,海浪声在耳边环绕,却没有一个人的踪迹。
灯塔粉刷的很好,红顶白身,整体看着很新可却没有被点亮,灯塔下的铁门敞开,好像在欢迎我的到来,我走入其中一点点爬上塔顶,过程相当的煎熬,我的体力虽然不差,但这塔的高度实在不低,爬上来时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雪可算来了。”
我抬头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金色的波浪长发,翠绿的眼睛,还有完美的双唇,脸上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很是活泼。
“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这是属于雪的灯塔。”
“我的灯塔。”
“嗯,而且不止这一座。”
“可我不是看塔人啊。”
“谁说要看塔人才能有灯塔。”
“可...”她用食指堵住了我的嘴。
“没什么可是的,时间有限,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她调整了站姿。“雪应该已经和艺术家见过很多次面了吧。”
我很想问她是怎么得知的,但仔细一想对方多半也不会回答就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一部分,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不是说你有人格分裂,或者什么的要是这就算是人格分裂,那全世界的人都该是神经病,我们是概念,一种概念,亦或者生活理念,总而言之并不是什么污邪之物所以这点你大可放心。但鱼和熊总是不能共存的,总的舍弃一个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吧。”
“那自然。”
“所以啊,灯塔只能有一座,背负太多东西的话人可是运作不下去的哦。”
“这我太明白了。”
“那就好,雪迟早会需要做出决定。”
她的话说完,我的心脏又莫名的开始躁动,耳朵里发出尖锐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
她说:“啊果然还不是时候。”
我并没有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等再次睁开双眼,我又一次从床上惊醒来,玲依旧睡的很香,我手里攥着手电筒,身上穿的也是那条白色连衣裙,刚刚一定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