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安城与其说是一座城池,倒不如说是一座难民营。这里没有城墙,宗族长辈或者有几个钱的还能雇人盖个木头房子,那些穷一点的就只能发动亲友盖一个茅草房了,至于那些更加穷的?支起几块木头拉上几块破布,就是一个可供全家几个人住的帐篷,而在这些破烂“房屋”里边,最为豪华的就是由军营堡垒改建的衙门。它矗立在一种木房茅草房之间,彷佛就好像人和动物的区别一样。

对着至安城的居民来说,安宁号杨文秀杨掌柜就是她们的再生父母。

在荣津府里头的阳华王和她的朝廷草草把她们这些流民划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地界甚至要她们这些失去一切的流民自行前往的时候,是杨掌柜派他的车马为她们指明了路,是杨掌柜给她们送来了种子和粮食让她们起码还能种下一轮庄稼,是杨掌柜给他们找来了商家和货郎让她们保持着和外界最起码的流通.......

最为重要的是,比起那些住在砖石官府,保持着一份盛气凌人的模样,看她们就像看畜生一样的官府姑奶奶,杨掌柜对待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亲切。无论是木屋里还是帐篷旁,杨掌柜握着她们的手,后面跟着她们急需的物资。

在那一刻,这个总是一副和善的笑容的漂亮青年就是她们的菩萨。

邢巧兰便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在她的家乡沦陷之前她是一个最普通的佃农。红衣白夷来了,**后杀死了她的丈夫和儿子,她想反抗却被打断了一条腿,身上还被扎了几刀,因此她昏迷了半个月,醒来后就在安宁行的马车上了。

“娘,你说今天杨掌柜回来咱们这吗?”她的女儿放下了刚打的猪草,看着天上已经快要落下的太阳,问道。

“来咱们这干嘛,杨掌柜是千金之躯,咱们个招待的地方都没有。”邢巧兰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她当然知道这个小妮子在想些什么。杨掌柜第一次来到她家的时候,她的女儿看向杨掌柜的目光就不大对劲。杨掌柜和她说了几句话这小妮子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去了。

“哎,我的亲娘,话不能这么说嘛。”邢可欣叉着腰说道“杨掌柜哪一次没有到咱们这来过?他老人家可没有看不起咱们穷人,无论是族长还是咱们穷苦人家,他都是一视同仁!”

“那好,杨掌柜来咱们这了你又能咋样?”邢巧兰也放下了手里的活,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平心而论虽然她家现在没有多少钱,但好歹她女儿还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愿意娶人,一些寡夫还是乐意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就是入赘给那些族长亲戚家的儿子也不是不行,但她这个女儿就是死活不肯。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会不知道?

邢可欣脸一红,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耳朵动了动,连忙捋了捋自己的衣服,低声说道“别说了,有人来咱们家了。”

邢巧兰也是一惊,连忙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推开了家门。果然杨文秀已经站在门外,身旁跟着的是她们邢家族长和一个带着妖怪面具的人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大户。看到邢巧兰打开了门,杨文秀拱手笑道“巧兰婶,下午好啊。”

“啊,杨掌柜。”尽管做了心理准备,邢巧兰依旧有些拘束。“家里乱糟糟的,也没得个地方让杨掌柜坐一下........”

“哎,巧兰婶,你还不知道我吗?我长在外边跟你们说一说话就行了。”杨文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邢巧兰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些,她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女儿。邢可欣会意,连忙上前陪着杨文秀说话。“杨掌柜,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凑活吧,起码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可欣啊,你们家收成怎么样?”

“养了头猪,喂了两只母鸡,有时候还打点猎,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种子刚刚种下没多久,不过托杨掌柜的福,长得还行.”

趁二人说话的功夫,邢巧兰偷偷打量着杨文秀的身后,却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一旁陪着的族长看到邢巧兰的模样也想起了杨文秀安排的事情,连忙凑上去低声问道“巧兰啊,在看啥?”

“没,没看啥。”邢巧兰腼腆得笑了笑,手不自觉的搓着自己的手指。

“我当然知道,粮食是吧。”族长早就知道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马上就要入冬了,官府完全不管事,就连身为族长的她家里面也有点断粮了,也是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冬,还能打猎吃些野菜,等大雪封山了她们这至安城的居民怕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这唯一的活路就是杨文秀的救济。

“这粮食啊,被官府拿走了。”族长用大拇指指了指衙门的方向,道。

邢巧兰先是一惊,又是一跺脚“咋被官府给拉走了呢?”声音之大,很自然得传到了杨文秀二人的耳朵里。

邢可欣的脸顿时憋得通红。杨文秀倒是面不改色,只是叹了一口气,“在下在路上遭了贼,原本身旁二十来个镖师只剩下几个了。只好派人去官府那寻人来接应。这粮食自然也被人家收了进去,说是过些时日等天气转冷了就分到各家各户。”

邢巧兰此时也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现在就去衙门把属于自己那份粮食给要了回来,但碍于杨文秀在场又不好发作,只是喃喃自语“这入了官府,官过一层吏过一层,到咱们老百姓手里还剩多少?”“现在官府里那几个直娘贼也是个贪的,这个冬天可怎么过啊.......”

杨文秀把眼前一切记在心里,扭头对着族长和平唯爱使了个眼色,又对着邢家母女拱了拱手,脸上多了许多惭愧“是在下的错,在下在至安城还会待些时日,定会压着官府把粮食给发下来,还请巧兰婶放心。”

邢巧兰虽然急得很,但还是扯出一副笑容道“没事没事,主要是杨掌柜的一番心意嘛,咱们娘俩已经心领了。”

杨文秀和平唯爱领着其他人先走了。邢家族长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的视线略过开始捶胸顿足的邢巧兰,看着痴痴盯着杨文秀背影的邢可欣,凑上去叹了一口气“别看了。”

“姨婆婆。”邢可欣连忙收起一副**的表情。

“杨掌柜这人.......”邢家族长顿了半晌,只是补了一句“咱们一般人,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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