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儿,很强?”

被川叔点醒,枫间阿姨瞬间变得面色苍白。

“难道说?!费兹大人预言里毁灭我国的,不是刚才所描述的那些魔物军队,而是别的什么?”

想要隐藏的情报彻底暴露了,没想到这对夫妻还挺棘手。

事已至此,已经没法继续隐瞒了,蹩脚的谎话肯定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看来只能从拒绝说明或是全盘托出里面二选一。

“唉,头疼。还直觉、你上辈子是野生动物么。”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被我说中了?”

略作思考之后,我以沉重的语调将戈噶尔恐魔本体及其恐怖实力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综上所述,目前恐怕没有任何消灭戈噶尔恐魔的手段,我本来还想拖延时间再摸索一下其他的可能性来着,但你的直觉实在太敏锐了。”

听完我的话,室内陷入了刺耳的寂静,枫琴有些不安地缩在枫间阿姨怀里,目光时不时瞥向我这边。

川叔也察觉到了孩子们的不安,命人把雪莉、枫琴以及喝得烂醉如泥的野人他们带离会场。清场之后,这才盘腿坐在了我面前。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没当着大家的面说,要是情报泄露出去,国家搞不好会陷入恐慌。戈噶尔恐魔,本以为只是某种强大的变种魔物,没想到竟是如此可怕的妖魔。无限增殖的大军加上异常强悍的不死之身,要是被打个措手不及,我国就算亡国也不奇怪。”

“不死之身还不至于,只是常规攻击无法对它造成有效伤害而已。”

“一般攻击无效,是吗?”

我没有出声,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川叔。

见到我的反应,枫间阿姨的脸色变得如同白纸一般,她大概也察觉到了。

“……连此等机密都被看穿了,深不可测啊,费兹。”

这款游戏除了女主角们以外,一部分NPC和人型BOSS也拥有天赋,枫川公王就是最好的例子。无论实力多么坚强,一个不曾拥有关键道具的白板NPC是不可能跟戈噶尔恐魔拼到两败俱伤的,所以他必然攥着某种能够跳BOSS战机制的强力底牌。

游戏里的枫川公王已是古人,他的真正实力无人知晓。而我已经跟他共同行动了整整半天时间,依靠男主角特典“鉴定”技能,川叔的家底早就被我看光光。

修罗化身——燃烧自身HP,暂时增加伤害、攻击速度、移动速度,并为下一次攻击附加额外的纯粹伤害,增幅效果与HP消耗量成正比。

顾名思义,高贵的“纯粹伤害”属于不会衰减且无法抵抗的独立伤害类型。除了人物本身属性面板以外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无视一切防御手段的特质凶恶无比。能够造成“纯粹伤害”的,就只有极少数人物的独特技而已。

枫川公王的属性面板甚至碾压了打赢最终BOSS的SSR女主角们,他的确具备跟戈噶尔恐魔本体单挑的坚强实力,因此我做出了一个假设。

“你的‘修罗化身’能否透支HP?”

说难听一点,我根本就是在委婉地询问“能不能请你去死”。即使被如此失礼地对待,川叔却依然带着爽朗的笑容,坦然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以。”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如果川叔天赋只能榨取HP当前量,那么他的死因极有可能是在与戈噶尔恐魔鏖战中力竭,最后不幸被分体大军补刀。这样的话只要创造出更好的对战环境,就能在保住川叔性命的同时重创戈噶尔恐魔。

遗憾的是,最后一丝希望就这么如同泡影般轻易破灭了。

可想而知,在最后的公都守卫战中,率领着无尽分体大军的戈噶尔恐魔终于侵入城内。留下殿后的枫川公王为了掩护正在撤退的幸存者,将自己的HP榨取到远超致死量的极限,冲向因骄傲自满而疏忽大意的恐魔,举起手中的爱刀挥霍生命施展出最后、同时也是最强的一击,随后沉入血泊之中。

仅仅依靠支离破碎的提示,枫川公王便领悟出本质,并接受了在前方等待他的残酷命运。

“这不是有打倒恐魔母体的办法么,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你要丢下妾身和阿琴,自己赴死么!妾身不允许!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公王妃眉梢高高挂起,看起来愤怒之极。可与缠绕全身的凛然气魄相反,泪水正顺着她的双颊不断滑落。

“反反复复开了那么多会,不就是为了抑制损害么!就、就算为了国家,妾身也绝不允许你牺牲自己,绝不!”

果然包括这场不拘礼节的国宴在内,所有超格礼遇都是公国上层的决策,只是比预想中还要严苛得多的灾难摆在眼前,击溃了枫间阿姨的心理防线。

“对了!费兹大人,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

“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知道,算是能看到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吧。”

游戏和转生的事就算讲了人家也很难理解,还是误以为我拥有类似于先知能力的含糊说辞,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在这些可能性里,难道就没有拯救夫君的办法吗?”

很遗憾,没有。

我其实挺欣赏川叔的,也很中意美丽富饶的万枫公国。哪怕为了枫琴大大的幸福,要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可想,根本就不用他们求我,我早就自己行动起来了。

我无法看到此时自己的表情,总之肯定很糟糕。枫间阿姨从我的沉默中读到答案,露出世界末日般的绝望表情。

“不、不可能!命运不该是这样,妾身、妾身……”

悲伤盖过了愤怒,枫间阿姨不顾体面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相比之下异常冷静的川叔将她揽入怀中试图安抚。斋心老爷爷满脸苦涩地从旁守望着,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公王夫妻的关系真像川叔口中所说的那样吗?会不会是想找人炫耀娇妻欲望和害羞之情混杂在一起,这才把自己形容得像条一无所有的舔狗?

枫间阿姨真的仅仅把川叔当作维持统治的道具?并未倾注任何爱护道具以外的感情?

川叔当年雀屏中选,只是因为他愚直?因为方便操控?

看枫间阿姨照顾雪莉时的动作比我还轻车熟路,枫琴大大想必也是由她亲手抚养的,并非像其他王家那样交由女仆之类的佣人照料。

这样一位感情丰富、体贴入微的好人,会把自己的丈夫当道具看待?

直到此时,我才领悟到自己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川叔与枫间公主,很有可能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罗曼史,至少绝不是纯粹的政治婚姻关系,两人的感情是货真价实的。当年的枫间公主极有可能暗暗仰慕着以勇武名震大陆的川叔,为了能与心爱之人结合,这才掰出了一堆借口力排众议。

直觉告诉我,要不是夫妻俩双双陨落在戈噶尔恐魔入侵之中,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都够写一部外传了。

即使什么都不做,川叔都会为了保护国家选择舍生取义。我才盘算着先试试能否挽救,实在不行就伙同公王妃上演一出壮士送行的精彩大戏,早点送戈噶尔恐魔休眠就完事了,却没想到……

要是能早点察觉,就算撕烂这张嘴我也不会在枫间阿姨面前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生死离别之际,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两人的独生女枫琴在公国灭亡之后流浪他乡,以王族遗孤的身份被保护了起来,而公王妃却未能幸免,她的终末之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悲剧。

正因为如此,存在于剑&魔法里的许多残酷选项,才会让玩家们肝肠寸断。见证了无数次失败与离别,我自认为早已看淡了这一切,而在此时此刻,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和纠结又一次卷土重来。

就没有什么我还能做到的事了吗?

公王妃的哭喊还在继续,川叔见安抚没什么效果,只好满面愧疚地转过脸来。

“抱歉,你先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

思绪在空转,我还能做到的事一件都想不出来,只得垂头丧气地退出了会场。

老实说,任由川叔像游戏里那样跟戈噶尔恐魔拼个两败俱伤是最靠谱的办法。万一夫妻二人选择抛下责任连夜潜逃,就算是我也无法预测失去抑制力的戈噶尔恐魔会做出什么事来,搞不好无须等到魔王入侵,单凭恐魔一己之力就足以毁掉大半个世界。

除了川叔以外,能够压制恐魔的存在异常稀少,而且全都不是我现在能够游说得了的,有的好感度甚至处于敌对的大负数状态,光是见面就会立刻开始厮杀。

浑浑噩噩地回到豪华房间,将体重托付给柔软床铺,我把脑袋藏到枕头底下,想象着自己已化身为一只鸵鸟。

余韵糟透了。

难得的顶级待遇还没来得及享受,心情就被彻底破坏殆尽。明天本该是领奖金的开心日子,可我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老爷爷。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如说越钻牛角尖越精神了。为了转换心情,我干脆爬起来胡乱穿上外套,准备去外面散步。

在我打开房门的瞬间,没想到竟有一团阴影矗立在门口挡住去路,害我差点撞了个满怀。透过窗帘缝隙撒入屋内的晦暗月光,只能勉强辨识出那团东西有着人型轮廓。

“咿!”

什什什什什什么东西!

像万枫公国这种古老的国度,向来不缺乏民间怪谈,眼镜闲得没事时经常会将给我跟雪莉听。比如不存在的午夜12点01分、遭剧团抛弃之后前来复仇的诅咒娃娃、回家以后发现里面还有另一个自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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