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还是头一遭住进了宪兵队的看守所。

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光景,一扇小窗,一张床,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以及由十几只镀锌钢管焊接组成的牢门,这就是这间看守所里的全部。

房间不大,每日三餐味道整的还挺好,偶尔还能看见铁窗外停下几只家雀儿,抬起手,握着前方的钢管晃了晃,感觉还蛮结实的。

当然,这是相对于人类来讲的。

对于舰娘来说,监狱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只要德意志想,她随时可以展开舰装,调动一丁点儿动力炉的能量,随意一脚就能把墙体踹一个大窟窿,然后钻出,便能立刻重获自由之身。

理论上来讲这样做是可行的,可惜,除非她以后不想在人类社会里混了,否则还是需要给予这宪兵队一些必要的尊重。

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这样想着,几步又走上床,双腿盘着,意志消沉的低下头。

德意志攥着大拇指,精神萎靡的想:‘又冲动了。’

心沉甸甸的,一股无形的压力致使肩头垮塌,睡不好觉,头发乱糟糟,眼眶通红,甚至于喘气都不敢大声一些。

昨日刚被审讯完,然后就在这里一直关着,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么样,毕竟,目前关于舰娘的法律是模糊且暧昧的,权看舰娘总部和人类政府之间扯皮的结果如何。

后悔吗?可能有一些,但那人是这样的坏!给他一个教训是应该的!

只是落了口实,舆论便汹涌而至,这几日给她送饭的轻巡绘声绘色的讲,外面的报纸上吵得可凶了,听说已经有几个极端团体组织游街,嚷嚷着要在她的脖颈上剜上一道疤。

……

挺难过的。

感觉死了也挺好的。

自己以后会游街示众吗?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那种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今后会怎么看自己?

德意志蜷缩在墙角,无神的盯着墙壁上的苍蝇看。

看着看着,突然就感觉自己和这只讨人厌的苍蝇一般。

庸碌,聒噪,想方设法让别人注意到自己难听的声响,总是朝着最坚硬的玻璃莽足劲儿撞,直至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

……

真可悲。

没有人,没有声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洗手池里水龙头的闸阀未拧紧,“滴答滴答”在半满的塑料盆里泛起涟漪。

安静,甚至于寂静,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在多少个寂静的夜里,在多少个寂静的午后,德意志仅一个人也能顽强的走到了今天。

一口气憋在胸腔,咬着牙莽足劲儿往前走,如老农般不知疲倦的犁地,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再苦再难她也能忍下去。

可如今,在知道自己在被外界声讨以后,这口气儿算是泄了,人也颓了,下颔抵着手背,她开始自我厌恶、自我否定起来。

寂静的环境中容易酝酿出哀伤的情绪,唇挤的扁平,绷着咬肌,眼角噙着泪水,眼皮快速的眨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开始吸鼻子,一吸,肩抖一下。

再吸,肩便再抖一下。

这种情绪上的宣泄一旦开了道口子,便再也挡不住了,德意志呜咽起来,继而哭泣、大哭,眼泪三峡泄洪似的流。

“咔哒!”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不愿让外人看见自己这副软弱的摸样,下意识转身,赶紧止住哭泣,正对着墙,用袖口胡乱擦干眼泪。

她慌乱的喊着,还有些哭腔:“谁,谁呀!”

“你仇人。”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啐了都嫌脏唾沫的那种。”

苏立恒?

怎么会是他?

德意志心里一紧。

要知道这家伙嘴损的一批,德意志要面子,互怼怼不过他,偏这家伙对自己还有点恩情,自己这副窘迫的摸样让他瞧见了,这不得又笑话她?

她竭力压住有些沙哑的声腔,大声道:“你过来干嘛!”

德意志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女孩儿,本来她与别人讲话的声音就大,如今更是要再高上几个分贝,试图用洪亮的嗓门来传达自己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儿:

“受人所托喽——”他慢悠悠的回。

“受人所托?”

“对,你的十六姐想让我捞你一把。”

听到这个名字,德意志心儿一颤,下意识回头,看到那家伙找了把椅子,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放在外面银色的桌上。

苏立恒抬头,一下便瞅到了德意志。

她的鼻头和眼眶通红,看着蛮叫人可怜的,可即便如此,德意志还是瞪大眼睛,她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似的露出自己的小虎牙,摸样凶巴巴的。

终于瞧见了她的正脸,他解开袋子的结儿,悠悠说道:

“要来根冰棍吗?夏日炎炎,这是最适合吃冰棍的季节。”

德意志跳下床,快步向前,双手按在看守所的两根钢管上。

她抽抽鼻子,语速很快:“我不用你捞!你捞我也不跟你走!该关我多少天就关多少天!我不怕!”

“唔,不错,认错态度很好,咱俩在思想上终于算步调一致了次,你呀你,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干进了医院,是该蹲几天班房长长记性。”

“咕!”

德意志不甘心的磨牙,先前颓靡的精神头儿在与他拌嘴之后一扫而空。

她不满道:

“你来这儿就是专程过来嘲笑我的吗?”

“我看起来像是个每天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吗?”他反问一句。

说完,苏立恒叹口气,背向后靠:“说说看,因为什么跟那个人起了冲突?我晓得你不是个没事找事的舰娘。”

听他这么说,心里宽慰少许,但德意志依旧耍了小性子,不理苏立恒,她别过脸,双手环抱,右颊充气,翘着右眉瞧天花板,嘴角却不自觉的扯着笑。

“哼!”

嚯!

这傻姑娘。

这可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可爱。

他托着半边脸,含着笑讲:

“那我猜猜看,你嘛,黑面张飞一样的人物,人粗,但心也细,讲分寸,咱俩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吵成那样不过也就是抡了我几书包而已。”

德意志一下破了防,她气鼓鼓的捶着铁栏杆:“喂!谁是黑面张飞啊!混蛋!你这家伙会不会打比方啊!”

苏立恒没理,他思考着缓缓说:

“所以,是因为他与你起了原则性冲突?原则性的东西……唔,我得想想……社会公正?还是CV-16?”

德意志惊掉了下巴,一时间无言以对,抵是震惊的望着他。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能猜透我的所思所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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