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咽了一口唾沫，费尔明娜艰难的开口说道，“好，我们从最基本的规则开始了解？”

“不需要，我看你走走就行了，哦，顺便还有就是在我犯规的时候你给我指出来。”维尔莱特随意的说道，目不转睛的看着费尔明娜棋子摆放的位置。他这一举动也恰好证明了他的确是一个新手。

那种事不会再重演……费尔明娜心中暗暗想到，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不可能被维尔莱特这样的一个新手打败。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开局三局，维尔莱特几乎是在十步之内就半只脚踏进了失败的门槛，而她也毫不费力的赢下了这三局的胜利，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按照维尔莱特的性格，肯定会在意识到失败的那一刻就投降。可这三局内，他几乎是死缠烂打般的拖延着时间，费尔明娜虽然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但是依旧不敢放松懈怠。

对面维尔莱特盯着已经结束了的棋盘，面不改色的继续重新摆棋，不过这次，他抬头看着费尔明娜淡淡的说道，“我学会了。”

“什么？”在费尔明娜疑问之际，维尔莱特先一步将自己的白棋士兵推向了e4。

费尔明娜几乎是本能一般，把自己的士兵推向了e5的区域。

维尔莱特将白马推向f3，费尔明娜迅速的将黑马放至c6，而维尔莱特紧接着又把主教推至c4。到这里时，费尔明娜明显的愣了一下——这是益达利开局？，可以维尔莱特的水平是怎么可能了解到的？

她惊奇的看着维尔莱特，可维尔莱特却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全神贯注的投身于棋局之前，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费尔明娜又艰难的落下一字。

五分钟，这次维尔莱特只用了五分钟就输掉了，可与前几把的拖延时间不同，他这次确确实实的让费尔明娜感觉到了来自他天分的压力。

紧接着，在第五次对局中，随着维尔莱特将白方城堡推至黑王的左侧，完成了他第一次将军。但是，这仍旧是无用之功，很快，费尔明娜依旧拿下了这场胜利。

费尔明娜虽是胜利的一方，可她的汗水却越来越多，她觉察到了维尔莱特进化的速度，这让她不能不感觉到压力。

可就在她准备收拾棋盘的时候，维尔莱特拦住了她。

“不用比了，你应该明白，再这样下去，你是会输的。”维尔莱特面无表情的说道，似乎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句极其精准的预言——费尔明娜无法反驳这一点，维尔莱特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他可以一直以这个速度迭代下去的话，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可……”

“想知道为什么我能这样吗？”维尔莱特靠在椅子上，略微思索后说道，“起初，我不懂规则，但是你懂，因此只要看着你怎么走就好了。我一直认为这种下棋游戏每个人是有自己的开局习惯的，而你也在前三局证明了这一点——你对待我每一步的棋都想好了怎么走，怎么说呢，就像是你背过每一种开局一样。

”

看着费尔明娜吃惊的样子，维尔莱特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的都背过的话，那我想，我一定能从某种开局中算到最符合你每一步行动的开局，也就是说，我要从你的每一步倒退出一种开局——如果我早知道的话，那我肯定会选择后手，这样学起来容易一些。”维尔莱特顿了顿，又说道，“然后，我成功了，就在第四局，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不是巧合——你以为我前三局拖延那些时间干嘛？我不过是是在推演下一局的开局而已，等到你我真的进行第四局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已经过了上百种开局了。在这些开局中选择最合理的那个，再按着这个接下去，这个游戏就是这么简单。”

费尔明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事情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过去和妹妹对局的时候，她只觉得妹妹是天才，可却从来没想到到底是什么能让她那样的进步神速。可现在她才发觉那并不是妹妹进步神速，她不过是在和维尔莱特一样进行着推演而已。

这就是天才，他们眼中稀疏平常的事是费尔明娜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简单……吗……”费尔明娜无力的坐着，明明她才是从头赢到尾的那个，此时此刻她却像没赢过一样的沮丧——那是当然，自己学习的那些开局，那些布局，在天才的面前不过是无用之物而已。这虽然是事实，可费尔明娜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斯达？”维尔莱特趴在棋盘上，目光盯着白色的国王问道。

“天才的大脑？”自嘲的笑了笑，费尔明娜说道。

“是吗？可在你眼中的天才又能做到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

“那是不可能的。”维尔莱特面色不悦的打断她说道。

“天才也好，普通人也罢，其实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不过天才在某些地方要比普通人多上一些天分，这让他们在进行这些活动的时候要比现在普通人快上一些。但，斯达，一个人再怎么有天分，也不可能是一个全才。他只是在某些领域强大而已，只要超出这个领域，他就什么都不是——甚至比那些普通人还要弱小。”维尔莱特倚在薇莉安身上，手上还拿着国王的棋子，把“国王”高高举起，他看向了费尔明娜。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费尔明娜疑惑的问道。

“天才也好，普通人也罢，都是会失败的，谁说天才不会被普通人打败啊？但是，普通人打败天才是需要付出一些的。”

“努力？”

“不，要是努力有用的话，那天才就没那么稀奇了。”维尔莱特把“国王”放回棋盘，又说道，“真正能决定天才与普通之间胜负的，是『沉浸』。”

“沉浸？”

“对，忘记时间，忘记周围，忘记思考，忘记对手，等你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全部都按照肉体的本能来行动，你就能打破天分的界限，踏入那个未知的天才的领域。”维尔莱特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傲慢又狂热。

“那种事……”费尔明娜刚想说做不到，可却又一次被维尔莱特打断了。

“做的到，正是因为我做到了，所以才说做的到。”维尔莱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那，怎么做？”费尔明娜咬咬牙，问道——她想赢，这种被人用天赋赶超的事情她不想遇见第三次，她想要战胜天才，把他们全部踩在脚下。

“很简单，你想赢吗？”维尔莱特几乎是抛出了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

“当然想赢，怎么可能不想赢？”

“嗯，那你首先要去掉胜负心。”

“啊？”

“不论是临近成功的放松懈怠，还是即将失败时的恐惧焦虑，这些都会对你的实力产生恶劣的影响，让你无法发挥出原有的水平。也就是说，如果想要保持自己完美的水平的话，那首先就是要让自己的胜负心离开自己。”

“可是，下棋就是要赢啊？”

“下棋也许是为了赢，但是为了赢而躁动的心会妨碍你的思考，越是想赢，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所以想赢的第一步，就是不要想着赢。”

“我……”

“把全部投身于棋盘上，只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不要在意你的对手，也不要在意那些外界影响，不要被对手的行动而干扰——你只要判断出你要怎么走。”

费尔明娜微微一愣，随后重新布置好棋局，说道，“来吧，亚克，我要试一试。”

而接下来，费尔明娜在某一次移动皇后的时候忽然忘记了自己的对手是谁，也忽略了周围的时间，忽略掉了外界的风吹草动，此时此刻，她的世界中只有这小小的棋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浓缩在这里，仿佛它就是整个世界。

而费尔明娜几乎忘记了怎么思考，怎么行动，她依靠着近乎本能的行为做出了一次又一次她平常完全无法理解的布局——而她甚至不会感觉到欣喜。

直到城堡又一次杀死对方的国王，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手。

“差不多得了，斯达。”维尔莱特打着哈欠说道。

“啊？”刚刚从沉浸状态下缓过神来的费尔明娜显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维尔莱特。

“你觉得我们下了多久？”

“五分钟？”费尔明娜其实不记得下了多久所以就随便蒙了个数字。

“是吗？那你看看窗外。”目光顺着维尔莱特手指的方向——太阳已经西沉了。

“我输了多少局了？薇莉安？”维尔莱特抻了个懒腰，便放松的躺在了薇莉安的腿上。

“一共四十六局。”薇莉安撩拨着维尔莱特柔软的头发，十分宠溺的说道。

“听到没有，我输了这么多局了，赢不了，没意思，不下了。”维尔莱特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费尔明娜怎么会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呢——天才已经无法超越她了，就目前来说，只要不是维尔莱特疯狂的练习象棋，自己都有十足的信心战胜他，而假如他真的那么做的……嗯，老实说，不可能。

费尔明娜眼睛瞪的老大，手里还紧紧握住吃掉对方国王的城堡——这就是，沉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