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指派，坐上了那台山丘般巨大的火箭，完成了最初的训练。

火箭点火就是下个月的事。明天，他的兄长就会乘上去往西方大漠的列车，踏上那条不归之路。

所有人都笃信这是人类前进的一大步，都满怀喜悦地恭贺着他的兄长，畅想着人类触及天穹和星辰后的美好未来。

“李阎仙，没必要这么绝望。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你的兄长已经做出了选择，你怎么劝也没用。”

“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不能，你知道，他们看不到我，我只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幻影。你如果对他们吐露实情，他们不会相信，我也可能会消散在你眼前。”

“哦……”

“你已经尽力了。人各有志，你的兄长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你也尽力去拯救他了，所以，别再纠结了。”

沉默良久后，李阎仙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个问题：“你知道从天上俯瞰人间是什么感觉吗？”

“你问这做什么？”

李阎仙困倦地揉了揉脑袋：“只是好奇。我很奇怪，对那些神灵而言，我们这些在地表碌碌一生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在俯视我们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蔑视？鄙夷？不屑……

“如果诸神真的爱人，那为何要阻拦我们努力超脱的梦想？为何要将我们束缚在地表，给予我们隔阂与矛盾？如果，如果我们人类的命运就是在地表出生，愚蠢地度过一辈子，然后死亡……那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李阎仙的问题越来越多。当他开口时，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荡起微微的涟漪，房间内的家具出现不正常的扭曲，头顶的灯光发出的光线变得黯淡……整个世界如同一场即将崩塌的梦境，变得虚幻而飘渺起来。

“不要胡思乱想！这不是你该动的念头！”天选者的语气严格起来，如同长辈的斥责：“诸神是赐予人类生命和命运的存在，他们才是人类的意义。”

随后，她的语气又温柔了许多：“生存本就是最大的意义。如果追根溯源，神灵们的起源也是迷茫无助的，如果想得太多，追究的太多，当下的美好就会逝去。

“李阎仙，你已经拥有了幸福的生活，有了能够保你未来避祸的家底，有了能够富足度过余生的保险……不要多想。享受你已有的一切吧。你父兄的安全，我会尽力保全。但如果他们自己非要做出固执的选择，那你也不要难过，你已经尽力了。”

但这次，李阎仙没有像过去一样，沉默地接受天选者的提议。

他抬起头：“不了，如果救不了我的兄弟，那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如果未来李家只有我一人能够苟活，如果我要像个懦夫一样，在世界爆发战争的时候，缩在地下的堡垒，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甚至连至亲之人的生命都无法拯救，那我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都说了，我会帮你想办法！”天选者真的急了，她紧紧握住李阎仙的手：“我求你了，不要再执着于这些妄念了！你救不了所有的人！尽力就好。高洁伟大的理想未必能指引你走向成功，反而会将你还有身边所有的人都拖入地狱！”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李阎仙有些浑浊的双目忽然清晰了许多，他冷冷地逼视着眼前的女孩：“……不对，这一切都太怪异了……为什么我总有种违和感？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你真的是诸神派来拯救我的天选者吗？”

“…………我是来拯救你的。”她低着头，小声重复道：“其他人，我是救不了的了。”

“那就让我去救他们。”

“你也救不了他们。”

“你是在敷衍我，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放弃拯救我的兄长了。而且……我想起来了！最初见面时，你就说过，会帮助我拯救我的家人，将我从自我毁灭之路上挽回，但现在，我感觉得到，你在促使我走上另一条自我消解的道路。

“我得亲口告诉父兄，然后请他们做出决断。”

说到这里，李阎仙猛地抬起头：“……我得清醒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按照你的指示行事，都快忘了我最初的目的了。

“我不是你的傀儡或者木偶，我要做我该做的事。”

当他的话音落下时，李阎仙周围的一切，不仅是他所在的卧房，宅邸。整个宏京城，乃至整个世界，彷佛都随着他的振奋而晃动、崩塌。

“李阎仙，我在救你，不要继续妄想了！”

但李阎仙甩开了试图拉扯他的天选者，急不可耐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罔顾两旁不断滋生的黑暗。

他穿过枯萎衰败的园林，跳过即将崩塌的石桥，钻过倒塌的门廊，终于找到了他记忆深处，那间他的父兄们居住的卧室。

他很想推开门，找到自己的大哥，跟他说一些话。

他推开了房门。然而，他没有见到自己期待见到的人。屋内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天选者。

她早早地等候在了这里。但此时的她看上去非常失望，她那副机械打造的身躯真在发出喧嚣的嗡鸣，胸口的能源因为过载也闪烁着炫目的火光。

“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哪怕是在梦里。”天选者冷静而失望地说道：“但太可惜了，你这种人是不会放弃执念的。”

说完，她从手臂中抽出一把利刃，刺穿了李阎仙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