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有些疲倦的身躯回到黑漆漆的出租房。

也不开灯。

林小斐踢掉鞋子，倒在床上。

看着被黑暗包围的天花板，他呆呆的。

人类的眼睛很强大，精密得犹如上帝设计过一样。以至于有人觉得眼睛是无法用进化论完美解释的。

他的眼睛自动调焦，自动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在天花板上，他看到了，她的脸。她嫌弃地推开他，然后呕吐。

画面是这么的清晰。因为这些画面就刻在他的脑海里。

烦。

他翻身，不去看天花板的她。

侧身瘫着，抱着被子，把脑袋埋进去，试图让自己看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她。

时间在安静中流失。

半个小时了，他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

他突然又翻了一个身，抱着被子的。

她还是那么灵动地在他的视网膜前来回跳动。

烦躁在持续酝酿着。

他耍脾气一样扔掉被子。然后平坦，睁开眼睛。

脑海里，她更是清晰，还附带上呕吐声。

离大谱了。

他拿起枕头抛向头顶上那个存在又不存在的她，“不爱我就滚！”

脑海里的她，表情千变万化，一下子冷冰冰的，一下子体贴的，一下子温柔的，一下子柔弱的，一下子惊恐的，一下子厌恶的，一下子……实在太多，他看不懂，哪一个才是她。

逃不掉她的音容，她的厌恶。

他抓了一把头发后，又倒在床上。

试图催眠自己。

他念。

“一只羊。”

“两只羊。”

“三只羊。”

“……”

奶奶和他说过，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数数可爱的小绵羊。

他念啊，数啊，可是数到一千多，眼前的小绵羊，脑袋还是她的。

“啊！”他猛然间坐直身子，双手挠头，轻轻拍脑袋，“别想了，别想了！”

大脑真是很奇特，有时候，你这个主人越是让它不要胡思乱想，它就越叛逆，硬是要往你讨厌的方向去想。

烦死了。

他鲤鱼打滚，跳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

然后，他竟然在地上做俯卧撑。

“一。”

一上一下。

“二。”

一上一下。

“……”

运动后，果然有些效果，她消失了。

“一百零……三。”

额头冒汗，手臂酸痛。

他憋红了脸，不肯停下来。

“一、一百二、二十三……”

“嘭”一声细响，他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发出“呼呼呼”的呼吸声音。

在南方，十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

他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

不运动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为了不去想她，他努力让自己动起来。

深蹲。

仰卧起坐。

……等等。

要是体育老师看到他深夜还在努力健身，一定会很感动的。

东边浮白。

他已经不受她的困扰，不过却很疲惫。

进入洗浴间，脱掉衣服，细密的水珠从蓬头喷出，按摩着他的脑袋和身体。

一会儿后，他洗漱完毕，换上了新衣服。

想要看看几点了，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妻子手里。

“啪！”轻轻捂了一下脸，他表情有些痛苦。

拍了拍脑袋，埋怨说：“都怨你，该记住的你不记住，不该记住的，却给我记得这么清楚！”

在如今的社会，手机是每个人的必备用品，有时候比老婆还要重要。

林小斐在意的不是手机本身，而是手机里面有他一些重要的图片，视频，音频，短信等等数据。

没办法了，还是得去见她。

收拾好心情，他一步三回头走去曾经的家。

也就是19岁的年轻身体，才会在失眠和运动一整晚的情况下，还能够有精力出门。

肚子是饿的。

他买了好几个肉包子，狼吞虎咽。

犹豫了一下，被社会和家庭规训成懂礼貌的文明人的他，还是买了一份早餐，去见她。

停在门口，他还没敲门，就不知道怎么的，转身就走了。

可是走了几步后，他又转身回去。

如此往复几次后，他终究还是停在门前。

妻子又不是什么猛兽，他怕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伸手准备敲门。

可还没等他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周语冰知道他来了，他在门外。

她气色不是很好看，可能也是一整晚没有睡觉吧。

她没有微笑，没有温柔，也没有冷冰冰，而是一张平常的，不笑不哭的冷静脸。

可能，她也想通了吧。他想。

“在警察局的时候，你抢……你拿了我的手机，还给我吧。”林小斐表明来意。

“我找给你，你进来吧。”她说。

她说完，转身就走进去了。

他是不想进去的，只想让她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但是看样子，还是得跟进去。

跨过门，两人一前一后，相对无言。

她进入她的房间。

他就没进去过妻子房间，现在也不会。把早餐放在客厅桌上，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周语冰在电脑桌前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向后看，丈夫不在。

她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用小拇指上的长指甲粘了粘。

放回瓶子，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手机。

手机已经被她破解了密码。

直接输入打开。

界面停到杨可可和丈夫聊天的界面上。

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她的神情很平静，很平静。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这些对话。

昨晚她失眠的原因中，就包括这个。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林小斐坐立不安，感觉度日如年。

他站起身，走向妻子的房间。

周语冰听到他的脚步声，迅速把手机藏在床上的被子下面。

林小斐终究还是没进妻子的房间，停在外面，问：“找到了吗？”

周语冰假装翻了翻被子，而后说：“没有。”

林小斐眉头皱起。

他在想，妻子是不是不想还他手机了。毕竟，手机明明就是她抢了去，不可能找这么久还没找到。

周语冰走了出来，直接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趁着他不注意，小拇指指甲碰了一下水面。

杯子里的水波泛开，碰到杯壁又回弹，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涟漪。

“我再找找，你喝杯水吧。”她递给他。

下意识的，他接过了。

她递过去后，转身去其他地方翻翻找找。就好像，她给他倒水只是礼貌，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件事。

林小斐看着手里的杯子，也没多想。就如他顺手给妻子带了一份早餐一样，他觉得妻子应该也是随手倒的一杯水招待他。

所以，他不可能想象得到，妻子在他的水里，加了一点料。

水杯靠近嘴巴。

周语冰手上的动作没停，视线却偷偷看向了丈夫的嘴。

挣扎了一宿，她还是做出了这个疯狂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