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海线继续向前,逐渐荒芜的海岸线在不知不觉间已偏移了人类社会的模样。这里好似世界的尽头,荒芜,凄凉,充满了腐朽与破败的气息,枯枝的枝叶,破损的渔网,一堆塑料瓶下有一只搁浅多时的鱼。那鱼被晒得干燥,眼睛都已经白成了暴晒多日的鱼干。杂物在一旦堆积便不会被清除,这就是海滩真实的样貌,只要没有人在乎,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搁浅,便无法再度回归大海。

又走了一会儿总算有了生命的迹象,这里的水洼养活了海边的生物,螃蟹,蛤蜊,还有海星,它们懒散地趴在石头,任由太阳晒干它们那湿漉漉的身体。见到此景,玲兴冲冲地朝他们跑去,她像是那一次与小可的相遇般将好奇心变成兴奋。不过螃蟹和蛤蜊应该与玲的想法背道而驰,他们便急急忙忙地寻找躲避的角落,还没等玲跑到它们的跟前就早已没了踪影。好再说海星还算是友好,又或者说它没的选,作为生物我认为海星和树懒应该是同一个物种,晒着太阳,泡着海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慢慢吞吞,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优哉游哉。玲看上去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振作,她戳了戳在石头上缓慢挪动的海星,然后露出一副颇为震惊的表情,应该是那触感与她所想到想象的差距甚远吧。

“很棒吧,”我凑到了玲的身旁“这里的海边。”

“嗯。”

海星用它的触须缓缓地朝着石头缝中挪去,它的行动非常缓慢,慢到几乎无法察觉。

“海星先生要跑走了哦,玲再不看的话。”我说。

“真的诶!雪是怎么发现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可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啊。”

忙碌了一天的太阳总算知道了疲倦,它朝着海岸线缓缓飘去,似乎下一刻就会陷入美梦之中。傍晚的光是温柔的,它以炽热的金黄色示人,却从来不带来多余的热量灼烧皮肤。钓鱼的人更换了地方,他走到了更遥远的沙滩,看起来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

回到车上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小可还没醒,坐在车上还能依稀听见她轻微的鼾声。

插上钥匙,打火的过非常顺利,顺利地让这件事情反而变得有些反常。此前那说不上来的危机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像是驱散不了糟糕旋涡,一次又一次将思绪拖入其中。

“拖车...”我自言自语到,“应该不会吧...”

“又是拖车吗?”

“嗯,又是拖车,这次的预感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太阳沉下了大海,静谧的蓝色在不知不觉间裹挟了世界,这样的蓝色一般不会持续很久,他不过是个介于夜晚与白天之间短暂间隔,就如同神经中所谓的limbo一般,是个使人迷失的诡异时刻,既是白天的交界,也是夜晚的交界,电影中有它专门的术语叫Magic Hours,如它的名字一般独特,短暂,神秘莫测。

“希望雪的预感是错的。”玲的语气中有些不安。

“希望如此。”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踩下了油门。身后的灯塔“咔”的一声亮起,它在一望无际的蓝色中接过了太阳的位置,向着我们驶去的方向射下一道修长光束。

路过来时的树林,仪表盘上的红色的警报灯又一次亮起,这一次是电池。这样开车是极度危险的,这类提示灯本就是个提示危险的原则性玩意儿,要是不按照提示所说的去做那究竟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于是我把车停靠了在了路边。

“怎么了吗?”玲问。

“电池灯亮了,具体怎么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想下车检查一下,天这么黑的天半路出问题那可是很危险的。”

熄了火,夜晚的森林很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天上没有月亮,星星的那一点光亮根本什么都照不亮。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拉起了引擎盖的开关之后下车检查。小可与此同时“喵”的一下窜到了前座,她顺着我打开的门走了出来,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打哈欠。

玲同样也下车了,她站在我的身旁与我一同细细打量着热乎的引擎。

“引擎很有趣是吧?”我打趣到。

“这热气腾腾的玩意儿就是引擎吗?”

“不不不,它是烧烤架,只要把牛肉放在上面马上就会变成三分熟的牛排。不信你下次方块牛肉上去试试。”

“幼稚。”玲向我抛来了白眼。

我笑了笑,指了指电池“那个才是电池,就是那个有个红色盖子的方块,看起上去没什么问题,具体的话...”

说罢我走入车内,用钥匙打开了电机,仪表盘亮起。转动车灯的机关,车灯亮起,我说“电池应该也有电,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我走了出来“啪”的一声关上了引擎盖然后看着玲,我说。“上车吧。”

抱起了地上的小可,坐回了车上,我旋转着钥匙,车子也跟着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没有发动。这是好的征兆,两次才对,我在心里默念。

我又扭动了钥匙“嘟嘟嘟”的声音,伴随着振动熄灭,让我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紧张,朝着仪表盘看去红色的指针周围被LED灯照亮,并没有是大问题。只是车子并没有发动,与之而来的是心跳的急促跳跃。头皮开始隐隐作痒,指尖也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麻木感。我再度扭动钥匙,这次连那熟悉的“嘟嘟嘟”声都消失不见。我又一次转动了车灯机关,咔咔两声,车灯关闭然后又打开,电池的确没有问题,那会是什么呢?

我又一次伸手转动钥匙,依旧没有反应,失落的情绪,伴随着一滴汗水滴到了手上,我顿时意识到了车内的闷热。我看着玲,玲也看着我,微弱的灯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显得有些蜡黄。我们大眼瞪着小眼,笑地莫名其妙。

“下车吧,热死了。”我说。

“嗯。”

又一次走下了车,我拨通了道路辅助的电话,好在说有人接听,这个点,这么偏远的地方,能有拖车愿意前来那真是谢天谢地了。如果说运气不好打不通电话,又或者没有可以用的拖车在附近的话,那估计得在糟糕透顶的环境过上一夜,这种事情要我来说肯定是不大愿意的,当然如果说真的发生了,那也无可奈何。

至于钱的问题,倒是不算个什么,保险能够解决很多费用,不至于说一下子就让资金陷入短缺,当然啦这并不意味着钱完全不是问题,想到这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还是很糟糕啊。

“拖车啊。”我叹了口气,坐到了引擎盖上。“真是倒霉到家了。”

“拖车吗?”玲也学着我坐到了我的身旁。“雪,拖车很贵吗?”

我算了算,我说。“说不上很贵,我的保险能报销一部分,就和修理空调差不多。”

“啊~”玲扭了扭身子有些惊讶,眉头挤在一起,眼睛里多了一丝担忧。“那我们不是白出门了吗?我们是要没钱修空调了吗?”

玲的反应逗得我一笑,我捂着嘴巴,不敢把表情完全透露给她,我说:“没有没有,要修肯定是可以修的,况且说空调先生也还能用,玲完全可以不用为这个担心。”

“而且啊。”我摸着玲的脑袋,“玲,今天这门可没有白出,甚至来说是收获颇丰。玲,车子可是消耗品,今天不坏明天也会坏,这是迟早的事情,区别只不过早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啊,我们去了海滩,走了一整天,脑袋放松了,身子舒服了,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家睡一觉明天起来又会是精力充沛,这样的瞬间可比金钱可贵多了。”

我点头确保我被我的说法给说服了,毕竟这种很感受很内在的东西,每个人之间的差异又多少,我也没有个底,话说回来我到底为什么要讲这个道理... 不过此刻的确需要个什么东西来分散一下思绪。

“雪...”

“嗯?”我看着玲,她抬着脑袋盯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刚刚的话。

不过她的行为倒是让我有了兴趣,我抬起头,望着那里,我也不觉地瞪大了双眼,闪耀的群星在银河里游荡,那是没有边际的无垠宇宙,熠熠生辉。看着它脑袋里的机关“咔哒”一声打开,我走到了副驾驶打开了储物柜,两块黄色的玩意儿滚到了地上,让我更是欣喜若狂。我拿上了放在储物柜里的富士相机与掉在地上的布丁。

笑着喊道:“玲!”之后将布丁高高举起。“布丁!”

“喵”的一声,小可与玲同时看向了我,玲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也一样,我把布丁交给了玲,然后坐了下来。还没撕开包装,就想起来手中的相机,我把它举了起来,嘴里发出“哒哒”的声音。

“玲,你坐好,千万不要乱动。”我拿着相机,走开了几步,我说“要是乱动的话,就会变成奇怪的残影,这可和黑客帝国里的那种残影不太一样,是那种看了就会捂着脸看不下去的残影哦。”

我竖着把相机放在地上,然后坐回了引擎盖上。我拿起了布丁然后在手机上按下了快门,玲学着我把布丁高举。我们就这样呆呆的愣了5秒直到听到那快门声。

“咔嚓。”

我上前检查相机,刚想打开照片,却发现相机自顾自的关机了,无论我怎么扭动开机也不打开。我歪了歪嘴有些不悦,不过也没办法,毕竟电池只有一块,没电了就只能等到回家再说。我回过头去,看见玲撕开了布丁却不知所措,我边走边问。

“怎么了?”

“没有勺子。”

我坐了下来,然后撕开了布丁,“那就只好这样了。”我把嘴贴到了布丁上,然后一口咬下。甜腻的口感让我的笑容憋不住的洋溢,我说:“就像吃果冻一样用嘴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反正只要是布丁就好了,管它怎么吃,以什么形式吃,只要是布丁就好了。”

玲眨了眨眼睛,学着我做了一样的事情。小可在旁边不停地喵喵叫,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猫喜欢布丁,这根本就不是猫咪应该喜欢的东西才是,难道说是我的原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就在这时道路上传来远光灯的亮光,那是一辆破旧不堪的老拖车,从灯塔的方向驶来。这不免让我有些惊讶,去往灯塔的路上空空如也,如果有拖车公司不应该没看见才是。不过,管它的,反正是来了,拖车来了就代表可以回家了,把布丁交给了玲,然后冲着拖车挥手引起他的注意。

拖车减速然后停在了我的面前,司机走了下来,男人,大抵在四十上下,身材匀称,有着轻微的肚腩,但算不上肥胖,他一身朴素的军绿色装扮,头上还带着一个深蓝色的钓鱼帽。胡子刮得干净,皮肤黝黑,估计是常年晒太阳导致的。我上前打招呼时他也异常兴奋。

“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这么晚要是,没有人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说

男人看着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刚才在海滩上的人吧,这儿的海滩平时来的人可不多,况且我看你一头白头发还带个小孩,我应该认错不了。”

我有些惊讶。“对,我们的确刚从灯塔那回来,但您是?”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正了正身子,他说“我叫夏白石,刚才在海边钓鱼呢,我爷爷以前是这里的守塔人,所以我也经常来这里玩,只是近些年这作灯塔已经没有人用了,也算是报废了吧。”

“可...”

“嗯?”

“没事...”灯塔还在运作,这点我很清楚,我相信我的眼睛,绝对不可能看错,不过我还是把它当成秘密,直觉告诉我藏在心里会更好。

男人继续。“刚刚保险公司给我打电话,我和他们有个自由合同,需要的时候会叫我来帮忙拖车子,刚好这一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是有车子抛锚,我又刚好经常来,理所当然就成了这一带救急人员。”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说罢玲与小可也走了上来,她挥着手与夏白石打了打招呼,小可也喵了一声,好像是认可了这个很是热情的男人。

接上了拖车,凯美瑞稳稳地做到了后座,我们两人一猫也没得选通通挤在了副驾驶,好再说拖车的空间还算宽敞,对我们来说算不上过度拥挤。

白石的拖车很是老旧,没有接手机用的车载,收音机似乎也坏了连亮都不舍得亮一下。与陌生人一路却安静地吓人,这多少有些尴尬。

于是为了缓解尴尬,我开口:“那个...不好意思了,这么晚叫您跑一趟,还送我们回家。”

他摇了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工作而已,况且你我还挺有缘分的。”

“这样吗...对了,我叫雪。”

他一笑“你看吧,很有缘分吧,我叫白石,你叫雪,都是纯粹的白色。这位小朋友是你的?”

“亲...”

“朋友!”玲抢过了话题,“是一起吃布丁,一起种葡萄,一起看大海,一起看星星,还有一起找四叶草的好朋友!”

“这样吗!那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呢。”白石说。

“嗯!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样的回答,让我的眼眶都莫名的有些湿润,玲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我们是朋友,不是监护人,不需要为对方负起责任,更不需要无条件的奉献,只要做好自己就足矣,没有负担,没有压力。

我摸了摸玲的脑袋却不敢说出感谢的话语,或许是我胆子太小了,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感觉没有必要。总而言之我很感谢她的回答。谢谢你,玲我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我看着白石,我问:“那白石先生,不知道这个方不方便问。”

“但说无妨。”

“您今天的鱼运怎么样。”

“说道这个我就不困了!今天啊可是大丰收,也不知道怎么的你们一来鱼就跟疯了一样的一股脑的围了上来,他们冲着鱼钩就是一顿咬。害得我都有些害怕是不是会引来什么不得了的家伙。”他切换了档位,然后继续。“你别说还挺邪门,你们一走远鱼就没了,我换了地方也钓不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看了眼我。

“你们一回来,鱼群又开始沸腾了,这可真是奇特。简直就就和女巫的魔法一样。”他再度换挡,“总而言之,满载而归,很久没有这么钓过这么多的鱼了。你俩喜欢钓鱼吗?”

“没怎么钓过,不是很清楚。”我说。

“我也是。”玲复议。

“那下次和我一起去钓鱼吧,这个活动看起来很闷,其实是很有趣的哦,与鱼搏斗,老人与海看过吧。”

我们点头。

“老人与海那种程度的对抗,可是非常厉害的哦,鱼的力气可比你们想象的大得多,这样的老家能把剑鱼和鲨鱼耍得团团转,我愿意称呼他为超级老人。太厉害了!”

“诶!?真的吗真的吗!?”玲很是惊讶“超级老人!”

“嗯嗯,超级老人!”白石用肯定的语气复述。

“什么嘛!”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真的真的,可厉害着呢,我跟你们讲哦...”

就这样我们聊着厉害的话题,一路有说有笑。回到家,卸下车子,我拿出钱包刚想数钱就被白石急忙制止。“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

“这钱?”

“诶,使不得使不得。”他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听那孩子说了,你们现在经济有些困难吧,我与你们一路上交谈也是畅快,很久没有和人这么畅快地交谈了,这一趟就算交个朋友,钱你就留着吧,我相信你的保险那边还是能交出一点钱的,能帮我把路费和车费结了我也就满足了。”

“这样真的好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好的,好的,你瞧啊我们缘分这么好,况且今天你们还帮我搞了这么多鱼,有什么好谢的。”他登上了拖车,边走边说。“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的话,有空来陪我钓鱼就好了,我不怎么用微信,你打我电话就是。很高兴认识你们!”说罢他就从窗户伸出了手臂,匆匆忙忙的就向着远方开去。

我看着手里的名片,不禁笑了出来。

回到了亮堂的室内,玲坐在沙发,小可躲在猫窝里,桌上放着两个遥控,空调与电视。

玲看着我,她说“雪,快看,空调懂事了,自己修好了诶!”

我回答:“嗯!它已经是懂事的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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