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就读的心王高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名门私立高中，原则并不允许学生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因此我目前算是在违规操作。但是，教条之流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东西不是吗？

——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我打工确实是是有自己的打算。还恳请各位千万要遵守规章制度，好学生可千万不能学我。

大约在六点半左右，我停好自行车，打算从后厨的员工通道进店。因为今天我是第一个来，所以需要负责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说是这么说，其实绝大部分例如进货、备菜之类的重要工作店长早就在白天完成了。我所需要做的无非是撑开店门，挂上“准备中”的告示牌，最后检查下保洁情况，等待员工到齐后准备迎客而已。

就在我用钥匙扭开后厨铁门的时候，在我的身旁，那灯光照耀不到的寂静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突兀的搭话声。

“那个……”

妈呀，有鬼！我吓得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幸好在我丑态毕出之前，那个向我搭话的女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的女孩子，整个人瘦弱的就像一张立起来的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双脚离地，跟着飞走。面容的话应该可以算到可爱的类别，乖巧的妹妹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神采奕奕，涌现着和其外在大相径庭的坚韧生命力。她是小学生吗？撑死了也就是个初中生，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就是为了吓我一下吗，不会吧？

我这么想的时候，女孩继续开口道：

“你好，我叫细田玲玲。今天正式开始在这里打工，请多多指教。”

原来是新来的打工妹。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不过同时也开始担忧起了店里的经营状况——为了开源节流，店长竟然开始雇佣起童工来了！虽然我自己也是属于“打黑工”的范畴，不过退一万步来说，童工也太不道德了，我的建议是店长立刻剖腹谢罪。

“我是斋藤十郎，先进来再说吧。”

我打开门，领着细田玲玲进入了店面内。

按照这家店女主外，男主内的传统而言，她应该是店长招过来负责点单送菜的。点单的话还没什么，送餐她真的可以胜任吗？我无法想象她那副瘦小的身躯托着沉重的菜品和一扎扎生啤在餐桌之间穿梭的画面，这也太残忍了。

说到底，她这样的小孩子需要承受不合理的劳动，其实就是这个国家有问题。那些每天都把“振兴日本”挂在嘴边的大人们到底都在干什么啊？难道就不能稍微给点作用吗？

“咱们店基本上是男生负责后厨，女生负责前堂这样的布局。待会会有一个叫荻川的女大学生前辈过来，你到时候跟着她干就可以，她会教你工作的方法。现在还有时间，我先带你在店内转一圈熟悉一下各个地方吧。”

于是，我带着细田玲玲在店里转了一圈。

“现在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后厨，那边是啤酒机，你接到单之后可以自己过来打，那边是冰柜，还有那边……”

“嗯嗯！”

我说着，她也跟着点着头，样子看起来像一个乖巧的松鼠。

“还有，高峰期的时候工作是很忙的，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话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可以来后厨休息一下喘口气。那种分量很沉的东西就交给荻川前辈或者喊我帮忙就可以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很有力气的哦！”

细田玲玲拍了拍自己纤细的胳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高中生！？”

我一愣，看来是自己错会了什么。接下来的交谈里，我发现细田玲玲竟然和自己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同学。也怪她身材太瘦小，面容又显得稚气未脱，才让我误以为她还是一个初中生。

“什么！？斋藤同学也是心王高的吗？”

得知这个事实后，对面似乎非常震惊。

“我打工的事情还请千万帮我保密！不然奖学金会被取消的，拜托！”

细田玲玲双手合十，向我作了个请求的动作。我心想这女人有够傻的，便道：

“我不也在打工吗？怎么可能检举你啊？那不是自投罗网。”

“也对哦……”

细田玲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嘿嘿”的傻笑了起来，似乎是在说“我真傻”。

等到将店里的基本设施熟悉了一遍之后，店长和荻川前辈，主厨的阿仁先生等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全部到齐了。店长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细田玲玲之后，就把她安排给了荻川前辈。再次确认了一遍食材的到货情况和店里的保洁万无一失之后，居酒屋“味自慢”便正式开业。

我刚把“准备中”的牌子翻面，十三四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乐器，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男女便一窝蜂的涌了进来，简直就像是提前蹲守了一般。

这些人我大多都面熟，都是附近地区的独立乐。每每接到演出，他们总会在结束后成群结队的过来开庆功宴。

他们打扮怪异，说话方式张扬，让人难以产生想要接触一下的想法。不过，由于他们是这座店的常客，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万万不能有所怠慢。我堆着笑，将众人引导进就餐区域。接下来就交给荻川前辈和细田了，抱着这个想法，我回到了后厨。

准备冷菜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开始聊得火热，我在后厨都能清晰的听到外头的夸张的动静。玩摇滚的大多数都是这种精力旺盛到没地方释放的年轻人。据我了解，那些人里有的是正在考虑办理退学手续的大学生，有的是放弃了求职，偏离正常人生活轨道的无业游民。说来也巧，我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父亲也爱听摇滚乐。因为这些人的缘故，我总对玩摇滚的人有一种偏见，说不清他们到底是因为喜欢摇滚而走上歧路，还是因为身在歧路所以迷上了摇滚。

“今天来的哪些人啊？”

准备菜品的时候，一旁的主厨阿仁先生向我搭话。

“大概有三队人吧。“gravity”四个人都到了，“御前试刀”也来了，不过没见到贝斯手的有村先生。还有一队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大概是其他地区受邀过来的吧。”

“是嘛，说起来今天确实有活动来着。”阿仁先生笑了笑，道：“你知道吗？“御前试刀”的第一张专辑反响不错，已经有唱片公司主动和他们接触了。当然，据我了解他们是有继续做Indies（独立乐队）的想法的……”

阿仁先生是一个块头很大，看起来古板严肃的中年大叔，平时专心于料理制作，只有在聊到音乐的时候会滔滔不绝。据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和店长就已经组建了乐队在这一代大为活跃了。

阿仁先生绷着脸，鼓着肌肉砰砰打鼓的样子倒并不难以想象。但是，我实在没法把现在大腹便便的光头店长和墙上悬挂的老相片里那个抱着电吉他，长发飘飘的美青年主唱联系在一起，这二十多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在我们聊天的工夫，似乎又有新的客人上桌了，订单像雪花般飞到后厨。本来，我还打算有抽身的机会就去帮一下细田玲玲，不过现在实在分身乏术。万幸的是，细田玲玲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太多，能看出来，她是个熟手。在来后厨报单和取餐的时候，她的语言简洁干练，动作更是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感觉，即便是捧着比她的脑袋都大的寿司拼盘，也能走的稳稳当当，脚下生风。

拼命熬过高峰期，后厨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店长和阿仁先生出门抽烟，我则被留下来处理一些追加的订单。这个时候，荻川前辈和细田玲玲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后厨。

“凉大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看到她朝我点头的时候，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荻川前辈捂着心脏，表情夸张的像是看到了外星人。

“那个人好厉害的！总是能写出好听的旋律，编曲也很强，实力丝毫不逊色于主流的音乐人呢。”

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我本无意参加。不过，荻川前辈似乎急于和别人分享自己激动的心情，瞧见我便一脸兴奋的冲了过来，道：“小十，你知道谁来了吗？”

虽然我真的不感兴趣，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败了前辈的兴致，这是人际交往的常识。

“谁啊？”

“凉大人呀，山田凉。你不会不知道吧？是那个结束乐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