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欢钱，有人陶醉于人际关系网的扩张，无论何时何地，世界上总会有这么一批人，崇尚功利主义，以自己的苟且而得意，嘲笑善良，鄙夷穷苦，总觉得社会是是黑暗的，是人吃人的，是彻彻底底的丛林法则。”

“这是他们的观点，这是他们的生活，他们愿意将自己的人生纠葛于**、权力和金钱之中，因为这正是他们的乐趣所在，换句话说，他们愿意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

说着，他顿了顿，长舒一口气，从裤兜儿里掏出纸巾，细心的擦拭岛风面庞的泪珠：

“当然，面儿上来讲，他们会将自己贪婪、冷血与自私包裹成一种社会共识，好似这社会里人人都是奸诈的小人，好似他们是迫不得已的才勉强攫取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为了到手的利益，他们又是无可奈何的使用贬低，打压等等不得已的手段，去攻击那些他们所鄙夷的、所视为愚蠢的无辜者。”

“你觉得他们的行为对吗？岛风，你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吗？”

这些高深的名词让岛风陷入了思考，她抬起头，小嘴微张，泪水被夏风一吹又冷又痒，眼睛沙沙的，便眨巴眼，就这么呆呆的，傻傻的望着他。

可惜，这样繁杂的思考耗尽了她大脑的全部算力，因此她没工夫继续哭泣，很明显，她的小小脑瓜执行不了多线程的程序，简单来说，她哭的时候不能思考，她思考的时候哭不了。

岛风吸吸鼻子，她接过苏立恒递过来的纸巾，擦掉了人中处的大鼻涕泡。

她觉得苏立恒的说得很对，并不是因为他的话是正确的，岛风压根听不懂他的话正不正确，她对于他口中好些个名词都是一知半解的，懵懂朦胧的，因此往往是他话头儿刚过，自己就全都忘光光，可即便如此，岛风就是觉得他对，这大抵是一种知根知底的信任，一种非理性的认同。

就像是看SC2的比赛那般，不玩游戏的人并不懂得兵种的组合、把控的time点、以及对局势的判断，可他们大致也能瞧出职业选手之间的实力差距，不需要专业的知识也能知道。

“我有些听不懂。”她实话实说，“可我不想变成一个坏人。”

“没关系，小家伙，是我讲的太多了，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总有一天你能自己评判生活上的是是非非，总会有那一天的。”

“具体在哪一天呢？”岛风追着问，她不想再等，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样的话，下次再碰见秋洁如时，她就可以叉着腰去有理有据的反驳她了。

“长大以后。”

“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她又问道。

“当有一天，有那么严肃的一天，你会碰上一件严肃的事情，这件严肃的事情可能会让你感到自责，也可能会让你觉得悲痛，一些人会印在心里面永远也忘不掉，一些物也会让你终生铭记难以释怀。”

“自那以后，你遇见灌木丛不会想着要捉迷藏，遇见小水洼也不会想着去践踏它，对于不能强求的东西会放手，不会拉着谁非要决出个胜负，家长夸你懂事，朋友夸你成熟，纠结变为释然，抑郁多于快乐，到那时，到那个人生的当口儿，你就会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

岛风觉得自己听懂了一些，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懂，她认真想了想，拉着他袖口又问：

“那，我现在算是长大了吗？”

苏立恒笑着伸出手比划：“对，你长大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我想，我可能懂了一点点你说的话，也是一点点而已。”

“总有一天你会都懂的，就像人总有一天会长大，只是我希望你永远是个孩子，我希望你永远别长大。”

他摸摸岛风的小脑瓜，然后撑地的手发力，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所以，你要和我出去玩吗？今天没有雨，风不大，气温也适宜，这是一个适合出去玩的好日子，这么好的日子若是不出去玩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想你说得很对。”

岛风跳了起来，她拍拍沾上灰尘的裤子后，冲着苏立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们便手挽手一起出了校门，先去东街，东街是一条小吃街，夜市不少，人也好多，摩肩擦掌挤得她好难受，岛风便骑在他背上，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鱿鱼串，糖葫芦是她买的，她喜欢甜食，鱿鱼串则是苏立恒请的，先垫垫肚子。

他们边玩边吃，岛风觉得自己好幸福啊！她已然忘却了刚才的难过，他们慢慢的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穿行，霓虹光彩，市井喧嚣，他们聊到了蜂窝，梧桐树和莎士比亚，什么都聊，聊了很多，后来填饱了肚子，便又不知怎的对刚才的场景开始了分析与复盘。

岛风大大的咬了一口腊汁肉夹馍，嘴边顿时沾上了碎沫和油脂，她挥舞着拳头，威风凛凛的说：

“等我下次碰见秋姐姐，我就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她蹲下来时，我会捂住耳朵，然后转身就跑，让她摸不着我的边儿，我知道她跑不过我，因为这是我的优势所在，你应该不知道，我跑得可快可快啦！”

“天呐，你好没志气啊！她侮辱你，你还喊她姐姐，她欺负你，你竟然只想着逃跑。”

说着，他伸出一根指头，悬在半空中微晃：

“我认为你应该怼回去，你应该学你的姐姐们，学你的德意志姐姐，踢她的小腿，或者学你的十六姐姐，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痛骂她一顿，你应该说，没错，我可能在某些方面做的并不好，但这关你什么事！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她觉得这话真帅气，也觉得这动作真帅气，便学着他，伸出食指微微晃，接着语重心长的说：

“这真是一句非常漂亮的话！可是，哥哥，你要知道，这样说是不礼貌的，这个不是我说的，这个是我的老师教我们的。”

“是她先不礼貌的。”

岛风想了想，囫囵吞下了手中最后一口肉夹馍：“我想你说得对。”

“那么，你下次再碰见她后，你会怎么说呢？”

“借过一下，我要走了。”

“这可不行，你应该再霸气一些，这方面你得向你的小德姐姐取取经，你要瞪着你的眼睛……再瞪大一些，好！就是这个保持住，然后叉腰，攥拳，非常好！good！然后你要说，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快给我滚开！”

“是的，我会说得，她不可能再欺负我了，我发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立恒从兜儿里掏出纸巾，给岛风擦擦嘴，然后他们俩一起快乐的走出东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