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他的手掌抵着自己的额头，目光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卡特丽娜估计他也没心思想什么东西了。
她用从布莱特挎包里摸的钱袋子开了一间带两张单人床的房间。
“那晚安，丽兹小姐，”卡奥斯特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弯腰表示告别，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明天见。”
卡特丽娜回头，她的眼睑微垂，盖住了眼中意义不明的情绪。
“明天见。”出于礼节，她也点头道别。
布莱特的手肘推搡了她两下。
“布莱特，你沉死了，能自己走吗？”卡特丽娜看到布莱特还有动静，她轻轻拨了拨布莱特的手臂。
“能。”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布莱特喉咙里传出，他的手臂收了回去，然后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卡特丽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走呀？”她对着布莱特晃着手里的钥匙，“房间在前面。”
“你先走。”布莱特居然伸手，对着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真喝醉了？感觉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啊？
卡特丽娜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地撘上了布莱特的手掌。
布莱特没有反应。
唔，和平时还是有区别的。卡特丽娜捏了捏布莱特的手，她牵住了他。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还有几道横七竖八的伤疤。
如果换做是平时他大概会有明显的身体硬直吧。卡特丽娜轻笑一声，然后拉着布莱特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布莱特？”卡特丽娜喊他。
“嗯。”
“布莱特？”
“嗯。”
怪听话的呀……卡特丽娜挑了挑眉毛，她推着布莱特进了房间。
布莱特进屋之后依然直立着，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坐。”卡特丽娜抬了抬声音，她摸了一把椅子，趴在椅背上看布莱特。
布莱特却像是没有听明白她说的话，他的眼睑轻颤，深邃的黑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卡特丽娜。
“喝醉了吗？”卡特丽娜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两下。
“没有。”布莱特这次回应她了。
一点都不坦率这点倒是刻在骨子里了。
卡特丽娜有些好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放慢了语速。
“我是谁，记得吗？”
“卡特丽娜·特瑞斯。”
“那你还记得……博洛尼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布莱特的呼吸略微停滞。
他的表情出现了纠结，然后他摇了摇头，随后又快速地点了点头。
“不是你评级那次！”
卡特丽娜卷着自己的头发，她捋过束在她金色发丝上的浅蓝色发带。
布莱特坐下了，他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在王城附近，你帮过我的。”卡特丽娜提醒道。
她原本也不想和布莱特纠缠这些了，可看到他这模样自己也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他的施舍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对于当时的卡特丽娜来说，却是救了她的命。而现在，她一直追随的……
布莱特皱起了眉头，他混沌的大脑似乎真的在思考。
他抬头，眼睛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那一刻卡特丽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醉。
“那个花。”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穿着漆黑斗篷的女孩将袖子往下拉了一段，盖住了身上的魔纹和手中的兰花。
她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
向影兰……她压了压自己的手腕，努力压抑住即将溢出的黑魔素。
在这里失控会很麻烦的。她的手指描摹着手中的兰花，她湛红色的瞳孔里有星星点点的魔素在拨动。
“这边，这边还有人没救出来！”远处传来了人声。
不，别过来……会失控的……她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做着抗争。
依靠向影兰勉强压制住了自己体内的魔素反应，如果那些来救援的牧师靠近自己，他们身上带着的白魔素会马上刺激自己好不容易压住的黑魔素。
可是，头好晕，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的睫毛轻颤，将向影兰压在身下。
有了这东西的模糊，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即将被黑魔素吞噬的普通人，而不是黑魔法师。
她抬眼，一张没有表情波动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黑魔素侵蚀很严重，这位由我负责，”黑发牧师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先去看看附近情况。”
“好的，布莱特。”
他对着她伸出了手。
她摇了摇头，腹部剧烈的疼痛和皮肉割裂的感觉还在提醒她，不能接触白魔素。
可是，可是，她颤抖的手向前伸去，被压在身下向影兰的花瓣已经开始片片裂解了。
那黑发牧师背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一样，和普通的白魔素不一样……她的手搭上他的掌心。
很温暖，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
仿佛他们的黑白魔素天生就该是一体的。
“没事吧？”牧师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她没法听出任何情绪。
牧师的目光落在她脏兮兮的斗篷上，他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毛。
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
卡特丽娜想起了她过去最喜欢的戏剧《圣子尤西斯》里有一幕就是这样的。
他的影子在他的身后，他向陨落之人布施他的悲悯。
卡特丽娜睁开眼睛，将回忆抛在过去。
“那个，是你？”布莱特这次多说了几句，他的神情还有些疑惑。
这不是记得住嘛……不过等他酒醒之后，可能就记不清了吧？卡特丽娜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毕竟他的怜悯，不是独留给自己的。
“那时候你跑了……”布莱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卡特丽娜。
“不跑等你们反应过来把我逮捕吗？”卡特丽娜感到好笑。
她在接受了布莱特给予她的净化之后，迅速地调整了状态。布莱特把她当成普通的受灾民众，而她也找得到相应的借口脱身了。
她没法解释为什么布莱特的白魔素不会和自己的黑魔素产生反应，这也是布莱特能够对她使用治愈魔法的原因。
卡特丽娜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仿佛命定一般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