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衣嘀咕道:“姐夫你也真好说话,就算你没有告诉他们你是蟾宫的宫主,凭什么又是你的错了?”
李白笑了一笑,小姨子从小陪在小琳身边,并没有处理过多少事务,自然比较随性一点,但世上的许多事情,自然不可能这么随性,自己先退一步,别人跟着退上一步,如此才能好来好去。
月夫人淡淡道:“你姐夫处置得很好,人情世故,本当如此。”
夏云衣兀自不服:“我们又不是非得求着他们来,凭什么啊?”
李白笑道:“这不就对了?我们不是非得求着他们,他们却也不是非得求着我们,抛开其它东西不谈,就凭他们是长辈,我给他们鞠上一躬,这叫敬老,就凭他们冒着风险帮我和你师父作保,我主动认错,这叫报德,像我这种德行兼一,尊老爱幼的正人君子,不是你这种不懂事的野蛮丫鬟理解得了的。”
夏云衣道:“我呸!”
月夫人却又瞅了他一眼:“你要小心些。”
李白错愕道:“小心什么?”他不觉得那几位宗主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他。
月夫人淡淡道:“小心鬼影。”
李白更是错愕:“鬼影子前辈?”
“嗯,”月夫人道,“他看你的眼神,我很熟悉,那是想要把别人的一切秘密全都挖掘出来的眼神,我记得他小时候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一条蛇,后来那条蛇被他一段段切下,从骨到牙,从血到毒,每个地方都被他研究了一遍。”
果然,刚才李白就觉得鬼影子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倒不是说有什么恶意,那种眼神,就像是好动的小孩子看到感兴趣的玩具,非要把它拆个七零八落,再也装不回去才甘心的可怕眼神。
果然不愧是“玄关显秘”宗的宗主。
他问:“夫人小时候就认识他?”有小姨子在旁边,他没敢叫她作姐姐。
月夫人略一点头:“他未入道家之前,亦可算是我的师弟。”
竟然是师姐弟的关系?李白大是惊讶。
夏云衣却也叫道:“原来师父你还有师弟,既然有师弟,那肯定也有师父了,那我的师祖却又是哪个?怎么从来没听师父你提起过?”
月夫人轻叹一声,道:“那已是当年的事,无需再提。”
李白与夏云衣觉得她好像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也就没有再问。
虽然如此,夏云衣却也是心中奇怪,师父肯定是有师门的,但印象里,她不但从未听到师父提及她的师门,而且师父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的样子。倒是和洲的五色阁与师父略有一些渊源,很多人将师父认作是五色阁的旁支,但她却知道,五色阁和灵巫山最多就是在功法上有一些联系,师父在自创五彩灵巫顺逆法时,似乎参考了五色阁的一些功法,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玄关显秘宗的宗主,以前竟是师父的师弟。
安排给他们的,乃是天玄宗用于招待宾客的豪宅,他们各自被安排了一间。
此时,天色也有些晚了,李白便领着小凰,住了进去,闲着无事,正想着要调戏一下小凰,然后再上床歇息,却又忽的生出某种感应,沉默一下,忽的弯下腰来,往榻下一看:“你谁啊?”
榻下竟然躲着一个小孩子……
躺在榻下的,是一个大约十岁多些的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唯有那一双眼睛闪亮闪亮。
在李白面前的本就是榻而非床,榻要比床矮得多,在狐族桃丘的时候,见到的基本都是床,但在御皇山,还是比较接近于先秦时的古风,连建筑都是古香古sè,也很少看到凳椅,用的多是案席。
木榻原本就很矮,这孩子还能藏在底下,可想而知他有多瘦小。
小凰亦是好奇的弯下腰来看着他。
小孩大叫一声,四脚乱爬,乌龟一般爬了出来,要往外逃。
李白一下子抓住他的后领,让他想逃都没得逃。
另一间,听到小孩子大叫的月夫人和夏云衣也移了过来,一同看着这个孩子。
这孩子人很瘦,脸很圆,一般的小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就算不好看,至少也不会难看,他却长得有点难看,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就算长大后也好看不起来的类型,鼻子很矮,叫起来嘴还有点歪,额头过于高了,眼睛倒是水灵灵的,不过单靠一双眼睛显然弥补不了整个脸型的缺陷。
“放开我。”小孩子双手乱挣。
“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钻我床下?”李白把他抓回来。
小孩蓦一转身,盯着他:“你就是李白?”
李白被他盯着莫名其妙:“是啊。”
这小孩一下子眼冒星星:“你就是画了天妖御人图,还说画道比国家大事重要好多好多的那个李白?”
呃……这孩子到底是谁啊?
《天妖御人图》倒确实是李白的画作。后来七转手八转手,也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至于说“琴棋书画的重要xìng胜于国家大事”,那个时候只是因为在王子无伤的夜宴上与人辩论,多少有些为辩而辩,事实上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这么想。
虽然这孩子用极是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不过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荣幸,毕竟被一个脏脏的,长得又不可爱的孩子崇拜,并不是什么得意的事。其实这孩子也不是真的很脏,虽然钻到榻下。但这里是用于招待宾客的地方,早已被打扫干净,也没有多少灰尘。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主要还是因为,这孩子那灵动的眼睛和毫无教养的态度,让人觉得只要有兴趣,就算是烂泥他也钻得下去。
月夫人沉吟道:“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像谁。”
话音未了,远处有人叫道:“圆圆?圆圆你在哪里?”
“我爹找过来了……”小孩转身要撤,却被李白再次抓住。
“放开我。”小孩大叫,“非礼啊……”
非礼你个头。谁会对这种脏兮兮的小男孩感兴趣?
问题是你得说清楚,为什么要埋伏在别人床下。
李白正要追问,另一边,外头叫唤的人听到这孩子声音,飘了进来,却是玄关显秘宗宗主。
小孩叫道:“爹,他非礼我。”
鬼影子极是头疼的样子:“月姐,贤侄……”
月夫人道:“他莫非是你的孩子?”
鬼影子尴尬的道:“正是犬女,正是犬女。”
李白:“啊?”这居然是个女孩子?
不由想起了可卿。那姑娘长得那么可爱,竟然是个男孩子,这小子长得这么不可爱,却是一个女孩子……这什么世道?
话又说回来,可卿和屈汩罗……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幸福”?
既然是个女孩,自然不好再抓着她,赶紧把手一松。
女孩身子一窜。想要逃出房间,鬼影子袖子一挥,一条绳索立时飞出,将她缠个通透。任由她栽倒在地,然后再看着几人,无奈的道:“这是小女鬼圆圆,一向没有什么教养,得罪,得罪。”
李白、夏云衣俱瞅着他……既然是个女孩子,就算长得不漂亮,好歹也给她打扮一下,怎么弄得跟男孩子一样?
月夫人却道:“你让她姓鬼?”
李白自然知道月姐姐为何多此一问,他虽然唤作“鬼影子”,但这名字只是道号,他本名当然不是这个,而月夫人既然会问,他真名显然不是姓鬼,那为什么要让自己女儿用上这样一个姓?
鬼影子苦笑道:“以前的姓氏,我早已不再用了。”
月夫人道:“她的母亲……莫非是她?”
鬼影子长叹一声:“正是她。”
鬼圆圆倒在地上,睁大眼睛,忽的大叫道:“爹,我娘到底是谁?”
鬼影子叱道:“小丫头一个,和你无关的事不要多问。”
李白、夏云衣俱是翻着白眼……这是“和她无关”的事吗?
鬼圆圆倒在地上,哼上一声,显然不服。
鬼影子看向李白,道:“贤侄勿怪,这丫头自从看了你那幅天妖御人图,又知道你论画、辩美的事迹,就经常三番五次提起贤侄,我还想着不要让她打扰你,没想到她却已径直跑来。”
李白道:“难道她也喜欢画画?”
“这倒不是?”鬼影子头疼的道,“这丫头喜欢的是……咳……”
鬼圆圆叫道:“我要当家。”
鬼影子喝道:“胡闹,我道家玄关显秘宗宗主的女儿,跑去当家,成什么样子?”
鬼圆圆继续叫道:“爹你也算是道家的吗?整天在山里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杂家都没有你杂,你是挂着羊头卖着狗肉,爹,我看你天资聪明,很有慧根,从现在开始弃恶从善,加入我们家吧。”
鬼影子道:“胡闹,胡闹。”
看着这道家宗主一副头痛的样子,李白一阵好笑。话又说回来,家倒确实是先秦时的诸子百家之一,只不过好像没有出过什么出众人才又或传奇人物,而且实在太过冷门,人们提到诸子百家,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想不起有这么一家,他的那古玉里倒也藏有一些先秦时家的“”,如《伊尹说》、《青史子》等等,不过他根本就没有去看的兴趣,毕竟这种东西。跟其它各家的思想不同,时过境迁,是很容易被淘汰的,在传世这一方面,还不如诗词。
而事实上,在他的这一世,家的地位还相对好些,由于大显的是墨家,而墨家对思想的桎梏并没有儒家那般严重。更不会有意识的将职业分出贵贱,再加上秦始皇的焚籍和思想都被断绝,在秦灭之后,形成文化上的空窗期,“”也得到了不少发展,现在乡村小巷里,那种飞来飞去的“剑侠”,还是颇受青睐的。
而在他的上一世,自独尊儒术后,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唐朝,以《红线传》、《聂隐娘》等为代表的传奇,才开始再次出现,然后发展越来越快,到了明朝和清朝,已是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再到后来的二十一世纪。那漫天漫地的网络……不过泛滥到那种地步,人人都自称“写手”,没谁敢说自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