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酒店，苏立恒和一起打工的张东方聊了几句，上班至凌晨，与刚来的员工交班，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里走。
屋檐下的冰凌掉着水滴，漫天的星光铺展了湖泊，情感上的跌宕起伏在寂寥的夜里无形中剧烈了许多，他怅然若失的往家走，脑海里还回荡着和CV-16分别的那一刻。
她就要走了。
挺好的，真挺好的。
对于她来说，噩梦就要结束了吧？
耳朵嗡鸣，老毛病了，但心里空落落的，这倒是头一遭。
开了门，径直躺在床上，拿起床头的笔记本，就着明亮的月光，眯着眼睛，心里默默的计算到底还了镇守府的多少亏空。
不多时，他将笔记本丢至一边，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差一点了，就差一点点了……”
困了，但睡不着，意志消沉，身躯麻木，大脑冰冷，心情也不好，像是在一潭冰冷的、没有浮力的死水里慢慢沉下去，四肢越来越重，水漫过口鼻，呼吸困难，食道仿佛在灼烧，但是也无力抗拒。
便这么凑活着，强迫自己睡觉，一段时间后惊醒了，醒时太阳还未升起，月亮旁全是星子，到底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
他接了一盆冷水，双手掬起一捧，浇在脸上，水冰凉，脸一颤，瞳孔睁大，精神了许多，便双手撑在脸盆两侧，对着镜子调整呼吸。
不久缓过劲儿，苏立恒便对着镜子笑了笑，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满不在乎的摸样，他双手负背走出家门，就仿佛昨晚的失眠从未发生过一般。
太阳已经升起，街坊们都起了灶，墙角死掉的枯干被人硬生生拔掉，他咬着一颗软糖，耳边隐约听见邻居抱怨有个小女孩儿最近总跑过来哭泣。
一路步行至学校，食堂开门，学生争先恐后的往里挤，他没胃口吃早饭，双手插兜儿，便打算就直接走到教室里继续无所事事的一天。
“喂！姓苏的！”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英气的少女喊声。
苏立恒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太熟悉了，他转过头，微抬眼皮，只瞧见那个做事风风火火的德意志大步走到自己的身边。
“好久不见，丑小鸭。”他语气轻松的打招呼。
听见这个称呼，德意志就想起那个夜晚，这令她很气愤，甚至可谓震怒都不为过，便瞪圆了眼，咬着牙，抬腿给了他一下。
这个大咧咧的女孩常用行动表示情绪，苏立恒也没少挨过她打，可见自己在她心里是有多不讨喜。
只是最近，可能是最近吧，德意志踢腿时不会刻意照着自己的小腿踹，力道也轻了许多，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楚了。
“我就知道，从你嘴里根本听不出什么好词！你这个混蛋！”她叉腰呵斥道。
“冷静冷静，别激动别上头，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必修课，如果你缺乏自控力的话，我倒是可以交给你一个稳定情绪的好方法。”
“唔，比方说就现在，你可以数数自己胸前有几根肋骨，我打赌就过几秒，你心里的烦恼与怒火便随着枯燥冰冷又乏味的数字而烟消云散。”
闻言，德意志下意识低下头，畅通无阻的看到了结霜的路面。
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拽着苏立恒的衣领子，恶狠狠的摇来摇去：
“混蛋傻蛋王八蛋！！！”
“要惹人生气的话呢，首先得学会不生气，其次再学会气死人，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亲爱的小德。”
正熟练的伴着嘴，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走到他俩的身边，她饶有兴致的瞅瞅德意志，再瞧瞧苏立恒，努努嘴，问道：
“所以，不给我介绍下吗？先生？你和小德是什么关系？”
苏立恒摩挲着下巴，他抬头看天，思索良久后给出一个谨慎的答案：
“人和痔疮的关系。”
德意志松开他的衣领子，猛踹了他一脚。
他吃痛，耸耸肩，无奈道：“好吧，我是痔疮。”
德意志又踹了他一脚。
花一点时间调整呼吸，她揽起那个时髦姑娘的手：“别听他瞎胡说，科隆，这我仇人，我的对头。”
科隆的食指点唇，眼神向上猜测道：“欢喜冤家？”
“把欢喜去了，就是对头！啐他都嫌脏了唾沫的那种！”
科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音调抬高拉长，揶揄着说：“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那是什么表情，科隆！你别胡思乱想啊！”
“我胡思乱想什么啦？小德～”
“喂！”
德意志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她举起沙包大的拳头，血涌上脸与科隆对峙。
这时苏立恒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他插嘴道：
“好吧好吧，女士们，打断一下，烦问这位不愿朝我啐唾沫的德意志小姐，你喊住我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问住了德意志，她只是凑巧看见了苏立恒的身影，便下意识喊住了他，应该只是这样而已。
她总不能说很感激苏立恒帮自己解了一时用钱紧张的问题，也不能说她挺感激苏立恒在那个钻进钱眼儿里的房东面前给自己找了场子。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她知道苏立恒是怎样一个人，她知道这样说以后，他指定会笑起来，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说些非常可恶的话调侃她。
德意志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匿着非常细腻的情感，平日里说说话说不过他也就罢了，现在找上门去自取其辱干什么！
她有些窘迫，开始后悔自己没多想就喊住了他，便叉腰，将窘迫的思想顷数化为反击的子弹，不服气的反驳道：
“你管这么多干嘛？男人一点！细枝末节的事情计较那么多干什么！真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你是个娘们！”
他双眸抬上，仔细想了想后，慎重的给出了答案：“唔，这倒没有。”
“你呢？”他顺带反问一句。
说罢，她转身打个哈欠，悠悠然向教室走去。
我？
她指了指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又在揶揄自己不像个女生。
德意志握紧了拳头，她拽着自己的书包往前跑，跑到苏立恒身边，咬着牙鼓着腮，双手提包回旋半周，猛砸到他的后腰。
“我砸死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