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一角，顾晓霜和墨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前。
“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好不容易见到了崇拜这么多年的偶像，还和她一起过了一夜，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顾晓霜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座位上的墨汐，揉了揉少女的黑色长发，笑道:“怎么样？和苏元帅相处得还好吗？”
“嗯，很好……元帅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进入西餐厅之后，墨汐一直有些走神，现在终于回过神来，眉毛挑了挑，道: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昨晚经历的事有点儿太多了，需要缓一缓，所以才想回家休息一会儿，没有别的意思。”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把视线移向窗外，没有看顾晓霜的脸。
她的黑色百褶长裙换了一身，布料和花纹都很高档，大概是苏天征给她买的，优雅而高贵，看上去就像是小小的公主。
似乎是因为离开了两个英灵偶像的缘故，没有了无形的心理压力，墨汐精致如瓷娃娃的脸颊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淡然，一举一动间也没了小心翼翼的矜持，变得像在家里一样自然起来。
如果不是还在公众场合，恐怕她早就踢掉长靴，懒洋洋地把脑袋搭在顾晓霜膝盖上，躺着着沙发看电视了。
看着这样的墨汐，不知为何，顾晓霜心中也浮现了轻松的感觉，在亚空间梦境中留下的阴影和压力烟消云散，唯有眼前女孩美丽而沉静的双眸分外真实。
没错，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平平淡淡，但却温馨而美满。
希望苏天征所言的“墨汐进入了梦里”，只是因为梦境拣选的标准是一个圈吧，譬如在苏天征、尼采两人周围几米范围的人都会进入梦境之类的。
毕竟无论怎么看，墨汐都不像是可能拥有英灵血脉的样子。
顾晓霜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女，从墨汐进入餐厅之后，他的视线和以太粒子就聚焦在她的身上，无论是神秘性、以太契合感应还是单纯的躯壳素质，墨汐都和“英灵”二字完全牵扯不上关系。
作为太古时代就诞生在先民之中的奇迹之子，英灵之所以成为英灵的三个基本要素，是“理”、“血脉”与“以太的契合”。
简单比喻的话，理是神秘而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灵魂、血脉是作为一切生机与力量根源的心脏，而以太的契合，则是用来感知并操作奇迹之力的大脑……这是科学家们的比喻，用《圣经》的话来说，就是“三位一体”。
但在现在的墨汐身上，顾晓霜却感知不到这三者的任何一点，她就是一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普通人罢了，不要说英灵，哪怕顾晓霜拼掉半条命给了她几十上百枚火种，也不一定能让她自由自在地感应到以太。
应该只是因为亚空间本身不抗拒普通人的缘故。
顾晓霜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放下这个问题，或者明天带她再查查英灵血脉。
至于现在，先吃完饭，带她回家，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然后他再去思考怎么面对亚空间的异动……还有怎么去应付狐狸。
天可怜见，他花了多少功夫、差点磨破了嘴皮子，才让苏天征相信他不是找借口跑路，而是真的只是关心墨汐的情况，才成功逃离她的奶……魔爪。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避免因为搞不清楚苏天征的逻辑而被她再按在床上艹，顾晓霜决定先从墨汐这边再整理一些信息。
思索片刻，顾晓霜再度开口了。
“有兴趣跟我讲讲你都遇到了什么事吗？”
顾晓霜笑道:“有没有趁机会摸一摸元帅的尾巴？我记得你过去看新闻联播的时候经常念叨这个，还说要把脸埋在尾巴的绒毛里，抱着它睡上一觉……”
被提及了某种意义上的黑历史，墨汐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她干咳一声，转过头，选择性无视了顾晓霜第二个问题，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顾晓霜笑眯眯地听着墨汐的故事。
憋在心底这么长时间的事，终于有了能倾诉的对象，墨汐的心情似乎也渐渐缓和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
她自然不会讲出亚空间中发生的事情，或者是那本相簿和苏天征与尼采的争执，只是说了一些昨夜临睡前和苏天征的床头对话，大概就是聊了聊元帅过去的事迹和她对自己的看法之类的。
从墨汐的话里，顾晓霜倒是看到了苏天征的另外一面。
不再是把他按在床上二话不说脱衣雷普的肆无忌惮——或许这是她作为狐狸天生的野性吧，埋藏在灵魂深处，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爆发。
在墨汐的话里，那个穿着优雅风格的黑色毛绒睡衣、靠在床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静而平和地讲述那些峥嵘岁月的女人，渐渐在顾晓霜的心中有了一个模糊而美丽的影子。
那个影子又和新闻上时常见到的、穿着黑色元帅军装的威严女人重叠在一起，共同描摹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狐狸。
顾晓霜静静地听着这些，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奇异的感觉。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能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今后该怎么面对狐狸的存在。
毕竟，顾晓霜已经不可能再选择逃避了，他对狐狸隐瞒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亏欠和愧疚了，现在造物议会的威胁因三名枢机卿的可能战力削减而大大变弱，他继续隐瞒的理由就更小了。
但如何跟现在的狐狸相处，则是一个新的、更大的问题。
且不谈燕京那边夏素言究竟有没有觉醒梦境中的记忆，或者说觉醒了多少，单单狐狸作为神州元帅，三天两头和他见面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他直接回到燕京，但……这一点上，顾晓霜最在意的，实际上还是墨汐。
墨汐啊……
他亲手将这个孩子从那片熊熊火焰的废墟中救了出来，就是想让她拥有一个平淡而幸福的未来，而不是把她再卷入暗潮汹涌的漩涡之中。
而且，说实话……她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女性英灵偶像忽然和自己的“养母”有了暧昧不清的关系呢？
虽然她应该会对梦寐以求想要接近的英灵变成了自己在人际关系意义上妈妈这件事感到很高兴，毕竟这就意味着她能毫无距离地与她们朝夕相处了，但……
以这孩子的倔强和自尊，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与英灵站在一起”，因为他的缘故而轻而易举地达成，她会不会感到痛苦和失落？
顾晓霜摇了摇头，然后又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
思索片刻，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话。
“那个，墨汐……”
正在滔滔不绝的墨汐，闻言一愣，她现在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所以也没有因为突然被打断而生气，微微笑道:“怎么了？霜？”
“没什么，一个小小的问题而已。”
顾晓霜斟酌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能开口。
“什么问题？你怎么这种表情？”
墨汐眨眨眼，微微笑道:“有什么难为的，直接问出来啊，难道是想让我给你要一张元帅的亲笔签名？”
“不是这个。”
顾晓霜的表情变得更奇特了。
他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还是问了出来。
“墨汐……”
他说:
“——你想要个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