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只见得他已趴在路旁的绿皮垃圾桶之上，头对着桶，吐了个稀里哗啦，德意志跑过来，轻轻的揉按着他的腹部，待他稍好一些，便扶着他坐在路边，喂他热水喝。
喝完水，德意志随后说道：“你要不在这儿坐会，我问问这附近的医院在哪？给你买点胃药。”
苏立恒瘫在墙头，双腿叉开，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算了吧算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生病了不看医生，硬扛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把你丢在这儿不管你。”
“老毛病了，治不好的，用不着。”
说着，他深呼吸几次，手向后提，后掌压住坛子，一用力，借势站了起来，踉跄两步。
“你瞧你走这两步虚的，行不行啊你？”
“哦，那是我生来步态轻盈。”
德意志双手叉腰，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大声道：“我！没！跟！你！讲！笑！话！！！”
“好啦，缓过劲儿就没什么了，别担心我，走吧。”
他垂下手，刚刚吐了一阵，喝了热水，胃部的绞痛已经缓解了很多，装作没事人一样摆摆手，双手插兜，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德意志跟上他，同时嘴上还倔强：
“谁担心你啦！不害臊！”
走在他身旁，路过扫雪的环卫工，呼吸间伴随着膨散的热气，德意志双手负背，走路时不时一蹦跶，她偶然瞧见他苍白的侧脸，忽的说：
“姓苏的。”
“又怎么了，小德？”
“叫我……算了，随你吧。”她抓了抓金色长发，装作不在意的摸样接着问，“你怎么想着要当提督的？”
“因为没人关注我了吧，大概，当时从牢里放出来，刚成年，身上没钱，也没有个落脚的地头，苦哈哈的，觉得干啥也没什么意思，便钻进游戏里，便成了提督。”
“你蹲过监狱？”
“对，蹲过好几次。”
“为什么？”
“没什么。”苏立恒笑了笑，但也并未回答。
德意志眼见他不愿倾诉便也不愿细究，她眨巴眼望着他：
“那你也挺厉害的，有那么厉害的镇守府，认识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现在也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厉害？不不不，我只是借势而起，一个强大的镇守府本身就是一种庞大的隐形财富，只要方向不错，财富的增值几乎就成了一种必然。”
“换句话说，若我只是个岌岌无名的小提督，若镇守府里的舰娘并没有那样高的练度，若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我最大的依仗，你觉得宴会上的那些人会正眼瞧我吗？”
“也不至于吧，虽说我跟他们的三观不太合，可是吧，他们人还行，我感觉。”
“人还行？哈哈哈！人还行——”
“你笑什么？”
“李局，圈子里有个外号叫貔貅，凡是他经手的项目，是块石头都能刮下一层油；黄校长，他手段高城府深，我至今也没弄清楚他攒来多少家底儿，大老板韩总则是由官转商，不论官途还是商路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而周总，我们白手起家的周总，在祖国战火纷飞的节骨眼上，靠着高价向敌国倒卖战争物资发了笔横财，战争打完之后，花了大价钱搞慈善，又成了大众盛赞的优秀企业家。”
好强的德意志感觉自己总是被驳斥，没有面子，便小声的犯了犟：“那最后不是还搞慈善了吗。”
“能抵税，还白赚一个名声，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会做？”
“你当他们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努力？拼搏？热爱明天？哦，别傻了，只有更虚伪更无耻的人才配做更大的买卖，当更大的官。”
她轻哼一声：“切，说到底还是你们人类又坏又贪，若是我们舰娘当家做主，肯定比这些官商强！”
“想当家作主？倒也简单，要嘛把人类杀成少数派，要嘛毁灭文化后关起来圈养，但我觉得你们不太可能这么做。”
“至于嘛！一整天打打杀杀的，和平共处不行？”
苏立恒摆摆手：“没可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按钮不在自己手上，是个人都要发怵。”
“还是你们坏。”
“这我不反驳。”
一路胡侃，随着德意志来到她出租的楼下，苏立恒刚想告别，却发现一个凸眼噘嘴的中年大妈朝着他俩走来。
德意志一看见她，嘴里小声的咒骂一声：“靠！八婆。”
“什么？”
“没事，我房东，人刻薄的很！你走吧，我应付她。”
正窃窃私语着，那大妈还未近身，嘴里便念咒似的唠叨起来：
“房租钱，一千四百二啊！说好了的。”
德意志当即嚷嚷起来：“谁跟你说好的，当初一开始就九百，你隔几个月涨一次价钱，我不跟你计较交钱了事！你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那大妈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鱼似的眼，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唾沫横飞，开始讲起道理，讲她的道理，讲这块地方升值的厉害，讲自己是瞧德意志可怜才做的亏本买卖，说着说着情绪上头，开始用情至深的哭了起来。
……
这演技，干嘛不去当演员，找造型师捯饬捯饬，肯定薄纱演艺圈的一众小鲜肉。
德意志不想退让，她腰包里确实没装多少钱，她便叉腰，据理力争了起来。
她声音大，脾气爆，说得也确实占理，大妈渐渐也说不过她，她知道她为什么涨价，眼见讲理讲法讲不通了，便转个弯讲情了，而一讲起情，就开始不讲理了。
她顿挫起伏，拍手跺脚，嘴里蹦出的字词说实话都比主流相声的太平歌词好听不少。
眼见场面越来越火爆，苏立恒突然开口道：“你要多少钱？”
大妈心思活泛，看看德意志，又瞅瞅苏立恒，郎才女貌，觉得他可能是德意志的男朋友，可能会为了面子给房租，便抛下德意志，对着他喊：
“一千四百二，俺们这之前说好的！”
“靠！谁跟你说好啦！你要脸不啦！”
苏立恒上前一步，他展开右臂，把愤愤不平的德意志往后退，然后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个小本，用中性笔记着什么，抬头道：
“产权证明有没有，我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