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重逢后的相识，乐瑶听着文心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她狠狠地点了几下脑袋。
“瑶妈。”
当那两个字从文心的嘴里蹦出来以后，周围美好的气氛和乐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个文公子，这称呼……可否换一下？”
“换一下？”
是有什么不妥吗？
文心回忆起当年在极乐苑与乐瑶相聚的过往。
那时候文心刚刚领兵从异族十万大军手中保下了玄阴城，极乐苑里的琴师乐瑶得知此事以后就惦记上了文心这个救玄阴城于水火之中的少年英雄。
在战后极乐苑的庆功宴会上，乐瑶曾试图收买小文心身边的女仆为自己说几句好话，正好那女仆对于乐瑶的感觉也不错就答应了。
于是，在庆功宴会上女仆就去诱导小文心去唤这位才貌双绝、未来可期的极乐苑琴师一些亲昵的爱人称呼，“文先生救下了这玄阴城以后，我看这女子对先生印象不错，不妨叫几声好听的，也好试试这女子的意愿。”
“意愿？什么意愿？”
“这世间鲜有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子了，先生何不将其收下，待他日成人之后，再娶回去，当个小妾，即便是每日听她弹琴也是一件美事。”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小文心否定了，国家未定，天下未平，岂有夜夜笙歌的道理，何况那时候文心的心里还住着个人。
可盛情难却，庆功宴上乐瑶对他实在是太体贴了，在乐瑶之前如此温柔对待文心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加上宴会上莘银在一旁的劝酒煽动，醉眼朦胧的小文心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跑到正在弹琴的乐瑶身边抱着她喊了一声“瑶妈”。
这一声之后，乐瑶指尖拂过的琴弦一一应声断裂。
但她没有对这位救了玄阴城的小英雄生气，只是一脸怨恨地看向了莘银。
莘银见办砸了事情，脸上的尴尬不言而喻，思考再三以后，她便与乐瑶说起了文心悲惨的过往，试图消减乐瑶对于自己的埋怨。
双重buff的加持之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乐瑶坦然接受了文心对于自己的称呼。
在乐瑶看来，那个亲切的称呼大概是文心出于信赖对年长的自己喊出来的。
或许，这个年少的小英雄在某天长大以后，还会念及她的好，再来找她，他们之间也有更近一步的机会……
然而，在文心心里，当时除了年龄上的顾虑以外，酒意上头的文心当时只是忽然想到了春楼老板娘都是被如此亲切地称呼的……
等到酒醒之后，文心再不好意思提及称呼里对于乐瑶的不敬，只能顺着乐瑶的理解解释了下去。
结果，乐瑶更加误会了文心的心意，还在这极乐苑又为文心守了十年的孤寂。
遗憾的是，文心现在还不知道这些……
“我觉得这称呼挺亲切的啊？”文心没明白她的意思。
在文心身旁的乐瑶不放弃地解释了起来，“文公子看上去可比乐瑶要老多了，若是再用那种称呼来叫乐瑶，岂不是显得乐瑶更老了？”
文心在心里稍微想了一下，觉得也是，毕竟哪个女子又喜欢自己被别人说老呢？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松垮开来的衣带，一边从榻上爬了下去。
在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流过汗水的痕迹后，他就猜到乐瑶对他使用了“音浴”了，那是一种声音属性独有的沐浴方式，不仅可以很好地清洗身子，还能起到舒缓神经的放松效果。
跪坐在一旁的狐妖少女精准捕捉到了文心下床的动作，立刻又变回了小白狐窜进了他的怀里。
对于小白狐模样小苏的投怀送抱，文心的心里就没那么抗拒了，至少相处得这么多年里，他已经习惯了。
他站起身来，松了松自己的老骨头，视线再次对上乐瑶的时候，心里不觉有些疑惑，“说起来，你是不是变了许多？”
在文心的眼里，乐瑶不仅以前更年轻了，连同容貌和身材也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文心的意外，乐瑶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十年的日子可比十年前要安逸得多了，在如此怡然自得的环境下，乐瑶演奏的曲子中也有了美容养颜的效果。
乐瑶的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十年过去，有些变化不也挺正常的吗？而且文公子不也变了吗？从当初那个小少年，转眼已经这么高了，变得比以前更爱说笑了，变得……”
在看到文心发丝的时候，乐瑶突然没了声音。
她不明白，十年前的那个翩翩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里变成如此模样。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她失神地望着文心的白发，那清澈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几滴晶莹的泪花，白丝披肩袖口下的指尖也陷入了肉里。
文心向来是见不得女子伤心的，哄骗小女孩倒简单，可眼前是个已经成熟的女人，哪里会因为几句简单的言语走出阴霾。
于是他立刻打断逐渐低沉的气氛，并好奇地问道，“既然变化这么大，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乐瑶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可能，是乐瑶与文公子心有灵犀吧……”
文心并不知道，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乐瑶就记住了文心身体内的味道。
所以，十年前，她才能答应文心，即便隔着一城，只要文心愿意呼唤她的名字，她就能准确地知道文心的位置并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
对乐瑶来说，这是她为未来的文心准备的幽会手段。
但文心根本没考虑过这一点。
对于乐瑶的玩笑，文心没有当真，但也没有说什么，他只不过不想乐瑶陷入阴霾之中，而现在，的确有了效果。
文心一边笑着一边从容地走到那桐木古琴前。
当年宴会上乐瑶坏了自己的那张古琴，于是文心便送了这张古琴聊表歉意。文心没想到十年过去，古琴在乐瑶的照顾下还是和当年一般模样……
“弹一首吗？”
乐瑶有些激动地问道，“文公子今日不急着走吗？”
“不急。”文心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已经不是上清的丞相了，留给上清的最后一计也差不多完成了，至于上清怎么样，也不是他能够关心的了。
他相信，只要他留下的那些规矩和旧臣还在，至少上清几百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恩情已尽的他现在是真正的自由身了。
他可以毫无顾虑地享受眼下的这份太平盛世。
乐瑶看着文心放松的眼角，心里很是高兴，她迈着欢快的小步子来到了那古琴前坐了下去。
“既然如此，乐瑶就献丑了。”
十年前，乐瑶便想为文心弹一首凤求凰了，只不过，文心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时，上清还处于战乱之中，那个少年一心只有远方，但乐瑶不怪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可以等，她可以等遥看九州齐点烟的那一天，也可以等到自己春尽红颜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