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个死人了，还摆出这么一副了不起的表情，你真以为还能活多久啊！”
“就是你这张臭脸，害得少爷遭罪，我们也跟着受罚！”
“......”
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昏暗的地下室里踹醒，接着被粗暴地清洗干净身体，任人摆布地换上先前想都不敢想的轻飘飘长裙。
名为科茨的刺客少女，在数位充斥着敌意的女仆的包围下，被死拖硬拽着来到一座漂亮的宫殿前。
闯进眼帘的，首先便是只有梦里才可能出现的玻璃屏风，上面用昂贵的钻石珠宝，龙飞凤舞地勾勒着一幅幅看不懂的戏剧冲突。
亮闪闪的，好漂亮。
通往目的地的路还长，但是暖烘烘的石砖过道却在这凄凉的境遇里，给予了科茨为数不多的温暖。
要是冬天里的孤儿院也这样，该多好呢？
披散着长发，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科茨，抬头看向了镶嵌满水晶的走廊，注视着那一幅幅只有小镇领主掏干家产，才买得起一点点边角料的名家艺术画像，科茨不甘的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不知道这些画的具体价值，但想来应该不便宜，至少，那些和自己一样从地里讨食吃的农奴们，这辈子都买不起一幅。
而仅仅她路过的那部分过道，便摆放着不下于五十个！
真好啊。
科茨看着这些光是装饰画作的名贵木框，上面好闻的楠楠香气，勾住了几天未曾进食的身体。她好想哭，也好想死，但更想吃东西。
可步伐略一放慢，来自身侧的押运女仆便会狠狠地给科茨的腹部一记狠拧！
“快点走！真是的，我就说不能让下城区的臭虫在家里乱跑，瞧她那乱瞟的的眼睛，指不定在想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
“对！不能让她得逞，必须好好教教她，公爵府里的规矩！”
押送着科茨的女仆们，彼此使了个眼色，悄悄放缓了行进的脚步。
随行监督的几名公爵府护卫，也装作没看到一样，默许后续可能的行为发生。
“反正女仆长吩咐的是‘完完整整’的刺客，不缺胳膊少腿，应该没问题吧？”
“说得对，我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
科茨的肚子被不知名的某人狠狠地来了一记重击，还没来得及喊疼，雪花般的拳头，朝着裙子遮掩住的地方落下。
了无痕迹。
“打死你，打死你！”
“都是你这贱人！害得我们没睡一天好觉！”
“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啊！”
“长得勉勉强强，在下城区没少让人快活吧，贱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自从少爷被这贱人刺杀以来，大家都提心吊胆，终日战战兢兢，干活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被不小心牵连。
憋屈了很久的一众女仆，此时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迫不及待地舒展。
群体的恶意，很快蔓延开来，体现在了科茨瘦弱的身体上。
愤恨。
妒忌。
厌恶。
夹杂着最真情实意的报复。
这份痛苦，无比清晰地告知着科茨自己，再忍一忍，很快就不饿了。
真的很快，也就五六次痛苦的时间，科茨便跨越了四个漂亮宫殿，七八个暖和过道，来到了最终目的地——
一扇敞开着的卧室大门。
在这里，科茨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了那个，把自己关进地下室的女人。
依旧是纯白无暇的贴身长裙，高挑性感的身材不需要任何的宝石点缀，明明文弱似水的面容，却让人感受到坚冰般的疏远。
火红色的长发，猩红色的眼眸，白皙的皮肤下暗藏着足以碎石裂土的力量。
苔丝狄梦娜，尤拉西斯公爵家的女仆长，也是那些不知名的佣兵们下达命令时，再三叮嘱，不能和她对视哪怕一个呼吸的可怕女人。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试探，有些人，哪怕只是远远地瞥上一眼，你就会明白，不可敌。
“呼~”
科茨知道了，自己在地下室里计划过的妄想可能，已经成功不了了。
当着一只猛虎的面，可怜无助的小猫咪能做些什么呢？
正当科茨打量着苔丝狄梦娜时，这位见惯了风风雨雨的女仆长，也在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面前娇小虚弱的雏鸟刺客。
战士的本能指引着她，只消半眼，苔丝狄梦娜便能确信，对方扛不住自己一招。
这位资料里年仅十七岁的女孩，有着一头干瘪失色的灰褐长发，常年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矮小体格，堪堪齐平自己胸部的可悲身高，被杂务摧残的粗糙指节，以及经常见不到阳光而异常苍白的肌肤。
可能不适应丝绸衣服而躁动不已的身体反应，长时间滴水未进以至于呼吸都困难的弱小，还有到现在都不肯死去的清澈眼睛。
像这样的孩子，下城区贫民窟里，遍地都是。在不记名的拍卖场里，这种模样的瑕疵品，更是一抓一大把。
大灾之年，也就勉强值十枚银币吧。
单从外表来看，唯一的优秀之处，可能只剩下那张过分纯净的面容了。
天真，纯粹，犹如淤泥中绽放的一株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贫穷和蒙昧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难以修补的痕迹，可岁月无法掩盖那份骨子里的自尊自爱，也隐藏不住那一抹举世独立。
即使身为女人，哪怕立场是敌人，女仆长也不得不称赞一句，我见犹怜。
苔丝狄梦娜点了点头，难怪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会选择她当刺客，也不怪自家少爷会被她夺去了神志，特意遣远了护卫队，甘愿让她近身。
在这份美貌面前，先前的所有缺点都可以被遮掩的干干净净。
神明真是喜欢作弄人啊。
不过——
苔丝狄梦娜感受着对方那弱小的生命力，用自身的杀戮之气巡遍科茨全身，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死角，眉毛一扬，略有意外。
三阶精英战士？
这个女孩，没有名师教导和药剂修补，撑着破破烂烂的武道躯体，居然真的仅凭天赋和努力，达到了普通人的极限！
甚至在骨骼年龄不足二十岁的情况下，自行触及到了英雄领域！
可她才十七岁啊。
同为战士出身的苔丝狄梦娜很清楚，只需要给面前这个孩子一个机会，用金钱完善对方那可悲的基础，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天才战士就能诞生。帝国地方各省学院里的那些个所谓的天之骄子，和她一比，也只能算作寻常。
“进去吧，少爷想见你一面，小姑娘。”
女仆长让开了道路，于是，更加奢华的腐败，玷污了科茨的眼眸。
她不可能活得下来。
看着从自己身边挪过的娇小身影，苔丝狄梦娜斩掉了心底仅存的半点怜惜。
她是尤拉西斯公爵府的大女仆长，是晟泽·尤拉西斯少爷的监护者，是不应该有自我意识的炼金怪物。
天才？这世界死的最多的就是天才。
任何威胁到自家少爷的存在，都得被彻底抹除！
“......”
我应该要死了。
这是从面色难看的女仆长身边经过后，科茨感知到的唯一结局。
不过，就像三天前在街道边，和那位可恶的贵族少爷偶遇时那样，神色平静的刺客少女科茨，大大方方来到了那位受害者身前。
一如当初那样。
唯一的变数，就是手里再也没有可以行凶的匕首，也不可能再杀这个可恶的贵族一次。
但——
感受不到腹部饥饿的科茨，微微捏住了纤细的手，握成了拳。
“来，走近点，陪我这个可怜的受害者聊聊天吧，刺客小姐。”
随意披了一件蚕丝细秀而成的睡袍，惬意的枕靠在蓬松的不行的羊绒垫子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少女的贵族少年，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光。
“不过嘛，我更喜欢在床上和人聊天，希望您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