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视角】
现实已像梦魇一般,艾莉丝更不想做梦了,可虚弱的身体由不得她。非要做梦的话,拜托,至少梦到点愉快的事情好吧。
“……咏唱的魔法也仅限于初级……如果我踏出这个圆圈半步……那就算我的败北……”
赛菲老师初来就任时,也曾经这样挑衅过艾莉丝,并且结结实实地,给艾莉丝上了一课。从「水箭」直到「风刃」,按教科书的说法全是初级,单发的威力也乏善可陈。
然而,用在赛菲老师手中,偏偏能将五六十分的魔法,发挥出三百分的效果——分毫不差地打断艾莉丝的行进步调、恰到好处地偏移艾莉丝的攻击动作,明明近在咫尺却难以触及,将艾莉丝玩弄于手掌之上。
啊,与那个讨厌的骑士团长周旋时,那若隐若现的既视感,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忘记了赛菲老师的教诲了吗?因为获得了「枪」的力量就得意忘形,忽视了单纯的力量并非战斗所需的一切要素吗?
获得了新的力量,就更想聆听新的一课了呢,所以,赛菲老师……你到底在哪里啊……
“老师……!?”
艾莉丝一个打挺,猛地从床上惊醒了。她身上已换回日常的长裙,整个人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而她脑袋所枕着的,竟是某人的大腿?
“抱歉。是我哦,艾莉丝。”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和爷爷呢……嗯?”
为自己做膝枕的,是平时并不很亲近的希尔达。艾莉丝正愕然时,被微微颤抖的希尔达与自己额头相贴,脸上感受到对方的泪滴:“没事,他们都没事……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艾莉丝,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嗯。”
艾莉丝一怔,同样鼻子一酸,坐起身来,轻轻和母亲抱在一起:“我回家了,妈妈。”
“欢迎回来,艾莉丝!”
……
“我睡了整整三天?母亲大人,真是的,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呢?”
“傻孩子,你不是睡了三天,是昏迷了三天啊!上门来的治疗师都说,你的消耗太夸张了,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就是个奇迹!”
“三天之间,谁都没来看我吗?赛菲老师呢?基列奴呢?”
希尔达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这个……你不也没什么事,她们还有别的事要忙,毕竟罗亚发生了那么多……”
“妈妈!我真的要生气了!”
“……”
片刻的沉默以后,希尔达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艾莉丝,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你父亲打的什么算盘,都已经彻底破产了,我们伯雷亚斯家自身难保,怎会雇得起什么家庭教师……”
“啊……!?”
艾莉丝彻底呆住了。
要是再次遇见赛菲老师,无论怎么被刻薄地训斥一番,艾莉丝恐怕都会甘之若饴吧。要是真的能再次遇见的话。如若不然,艾莉丝当然会无比心揪,一定是因为赛菲老师被卷入了罗亚的灾难才对……
而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伯雷亚斯家破产了,然后赛菲·戴比路克自然就没有任何必要履行什么家庭教师的契约了,之前赛菲老师的那些悉心教导,也仅仅是需要用不菲的工钱维系的契约的一部分而已!
“艾莉丝,你这么急着要去哪?”
看见艾莉丝腾地站起身来,希尔达露出隐含着哀求意味的表情:“就这么不想和妈妈待在一起吗?”
“不是那个意思啊,母亲大人!可我必须要见一面赛菲老师!”
“赛菲已经不是你的家庭教师了!”
“我必须要见一面赛菲小姐!至少也要知道她平安才行!”
“你为人家操什么心?人家是走南闯北的魔法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都已经三天了,罗亚又遭了这么大的灾,只要人和脑袋都没事的话,现在怎么还可能在城里……艾莉丝?艾莉丝!?”
艾莉丝哭了。
被隐修会的成员绑架走的时候,她没有哭;在死亡随处降临的街道中间,她没有哭;跟骑士团长切磋败北,她也没有哭。然而,一觉醒来,在熟悉的家里,面对熟悉的母亲,艾莉丝的眼泪却一下子夺眶而出。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大大地睁着眼,任凭涕泪横流,一边抽噎着说道: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有人对我好……有人教我好多的魔法,告诉我好多的事,带我看好多的风景……难道……都不是因为我是艾莉丝,而是因为……我是……什么……大小姐吗……那我的努力,算个什么东西……我,算个什么东西……”
看见艾莉丝落泪的样子,希尔达的眼眶也红了,一边擦着自己的泪,一边低声说道:“艾莉丝,我发誓,赛菲和基列奴,真的什么字条和口信都没有留下来。你也已经是立派的淑女了,那就要像个大人一样,听懂人家的言外之意,不要做让人家困扰的事,好吗?”
“可是……我很困扰啊……我很困扰啊!!!”
“我又何尝不是呢,艾莉丝?”
希尔达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变得很强了吗,剑术也好,魔法也好?你觉得你翅膀长硬了,等不及展翅高飞了,看在别的什么人眼里,真的不是鸭子熟了待宰了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被看上,要不然你怎么会被就这么从家里劫走,经历那些危险的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平时的训练就有危险,每次出城我都祈祷,就算有治愈魔法,你身上受的伤都是我心头在滴血啊,我的女儿!这次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我……我连你这个仅剩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不要说了……”
“不,我偏要说!你觉得赛菲和基列奴还在宅子里的时候,我有经常给她们好脸色看过吗?我真是怕她们勾搭菲利普还是怎么着?我怕她们把你的心给变野了,我怕你什么时候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什么冒险故事都只能当故事看看不能当真啊,故事以外那些曝尸荒野的倒霉蛋又何止十倍百倍,你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难保不是后者,可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啊!就连菲利普也太宠爱你到纵容你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不困扰呢!”
“不要……说了……”
“艾莉丝,多看看身边的人吧,至少现在你还有我们啊!就算不做菲托亚领主也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过不是过呢?倒不如说这样更好,至少我也不用日日夜夜都担心,再失去你这个女儿了……”
咣当。
就连艾莉丝自己都诧异,自己什么时候成长到这个地步了,连用力关个门都能把门框砸出许多裂缝。而那样巨大的声响,也不足以掩盖,她离开那个房间时,对眼眶通红的母亲留下的一句话:
“可你已经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