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春光明媚,屋内却阴暗潮湿。墙上有窗,光却照不进来。
洛云依左脚刚过了门槛,刺激呛鼻的药草气味扑面而来。
站在门边朝里看去,两侧摆满了架子,只有条狭长的过道通向里侧。
阳光只能落进槛内三寸不到的地方,在往里,阴森晦暗。屋内只有李福点燃的一盏油灯,勉强点亮了屋内的小道。
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封着口,贴着纸条。
灯光昏暗,如不动用神识,难以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洛云依伸手轻触门框,迈步而入。
穿过密密麻麻的木架子,靠近墙边的地方,来到李福前方,终于是有了块不大的生活空间。
仅到膝盖高的单人床靠在墙角,一张木桌,三张木椅,就是这里的全部。
李福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青红色的手摸进衣襟,取出了烟枪。
酸臭难闻的雾气从李福的口中吐出,他举着点燃的烟枪,指向墙角的另一张椅子。
这气味有点像……
尸臭。
洛云依心中带有嫌恶,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照着李福的指示坐了下来。
“慕圻,上茶!”
“是、是!”
李福吼也似的叫着慕圻,屋外传来小天狐惊慌失措的声音,跟着一阵啪嗒啪嗒的急切脚步声,多半是跑去了厨房烧水。
没过多久,小天狐抱着一个小圆炉,还有成套的茶具进了房间。
她把炉子放下,又把茶壶跺了上去。
“?”洛云依面露不解。
不是说上茶么,怎么端了个冷炉过来?
只见慕圻放好了东西后,突然匍匐在地,掀开了炉子的风口。
“啊——”
小天狐猛吸一口气,小脸涨红,大耳朵扑扇着,连身后的尾巴也立了起来。
“呼——!”
粉色的狐火喷出,顷刻间灌入了火炉中。
火光映照着小天狐稚嫩的小脸,倒是相当可爱。
不消片刻,壶盖便晃动起来。
水开了。
慕圻爬起身子,抬起藕节般的小白手,用袖角抹去了额头的细汗。
“嘿咻。”
她端起茶壶,似乎也不怎么怕,笨手笨脚地往杯子里倒去。
一杯多一杯少,还洒了些许出去。
小天狐左右看了下,把先倒的那杯送去了李福的桌上,又回头来,把剩下那仅盛了半杯的茶水双手抱着,走到洛云依面前。
澄亮的金瞳映照着眼前的灰发女子。
“谢谢。”
洛云依见她站着不动,就主动伸手接过了茶杯。
既然李福愿意上茶,至少说明他还有起码的待客之道。
虽然这茶煮的手艺实在有些胡来,看得人血压高。
再低头看去。
茶杯中,装着大半杯浓墨色的漆黑物质,晃了晃杯子,杯中的东西也没有多少抖动,粘稠得像是团泥浆。
洛云依太阳穴抖了抖。
“请问……这是什么茶?”
“这是春、春茶。”
慕圻怯怯地答道。
“……”
石油,这是鹰酱最爱的石油!
心里吐槽这,洛云依还是举起杯子,遵循着礼仪,小口啜饮。
喝了小半杯,她将杯子放下,看向李福。
“李神医,我身上的金乌毒就拜托你了。”
李福也未回应,只是叼着烟,也不饮茶,目光却紧盯着洛云依不放。
爱看就看呗,自己从小到大去哪儿不被盯着看的,还会黜你个老人家不成?
没办法,谁让爷这么美。
洛云依坦然处之。
倒是不想多呆的慕圻直接抱起了余温未散的炉子,倒退着身子,就要离开房间。
她视线也落在洛云依身上,结果身后不注意,撞到了木架子上。
一阵晃荡,最上层的罐子落了下来。
“嗙噹”!罐子在慕圻的身前碎成数瓣,两枚眼珠子滚了出来。
“咿呀!”小天狐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李福终于开口了。
“你身上的金乌毒,我可解。”
洛云依眼睛亮起。
只是紧接着的下句,又让她心中一沉。
“但解毒需要天狐兽丹,”李福举着烟枪指向跌坐在地的慕圻,“杀了她,取了兽丹,我就能救你。”
洛云依手抖了抖。
“唉?”
慕圻张着嘴巴,忘记了言语,只是傻傻地看向白眉老人。
“以天狐兽丹做引,不但能大大增强你的修为,亦能转化金乌毒,为你所用。”
李福沉声继续说着。
“要想自救,仅有此法。”
洛云依手中的茶杯晃动。
寻常凡医,想的都是如何祓除阴毒,这李福偏不走寻常路,不考虑治疗,反而让洛云依去接纳它。
可这提议又异常地吸引人。
——“金乌神鸟,羽有剧毒,金丹以下,伤口若有触及,必死。”
在金乌秘境中,走投无路的洛云依曾用被金乌毒污染的神识攻击了秘境中的巨蟒,仅是割开了一道小口,就将其置于死地。
如果不是使用了神识就会让金乌毒扩散,痛不欲生,这倒是个相当上乘的手段,寻常敌人肯定无法察觉。
“自己选吧,”李福举起烟枪,往桌角磕去,“要你的命,还是她的命。”
洛云依低头看向茶杯的水面。
如果李福真的能够转化这种毒素为自己所用……
洛云依猛地站起,将手中陶泥茶杯放在了凳子上。
“你若离开此屋,我便当你放弃治疗,云依商会的定金我亦不会返还于你。”
“……”
洛云依朝着慕圻走去。
见到眼前的人步步走来,小天狐双手撑着地面,急忙挪着屁股朝后退去。
她眼中写满了惊恐。
洛云依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果然也是要……欺负咱么……”
果然,活着不会有好事……
慕圻眼中滚出了泪水,瞳内浮现出涌动的粉光。
洛云依蹲了下来。
慕圻缩紧了肩膀,绝望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泡的茶。”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慕圻睁开眼,微微抬头,对上了眼前这位银发仙子恬静的笑颜。
洛云依松了手,起身向李福作揖。
“我此行是为救命,而不是来害命,李神医的手段,我就不必领教了。”
说完,洛云依迈出了屋外。
“幼稚。”
屋内传来李福阴沉的低语,洛云依没有理会,随后取下了贴在门框上的赤砂黄符,无言走出了小院。
灯光渐淡,李福的脸隐没于黑暗中。
举起手,他将半口未泯的春茶倒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