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青黛的话语,叶落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下。

他感觉对方似乎话里有话,却又说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队伍重新踏上路途,众人又回到了先前那种沉闷的气氛之中。

叶落和青黛还有其余两名修士走在队伍的末尾,小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叶落在一旁当一个静静地旁听者,听另外几名同伴用他们修炼途中遇到的趣事逗青黛开心。

将叶落自己的发现与他人对话中的信息综合起来,叶落大概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名为“天荡山”的秘境,而秘境的中心便是他们准备攀登的“七绝峰”

百年前,位列东域几大宗门之一的轩阳宗因为剑、气二宗的争斗而濒临分崩离析的境地,不少旁支弟子被排挤流放,而叶落和队伍的其他成员们便是当时被流放到荒凉北境的其中一支。

虽然是被狼狈的扫地出门,但毕竟没有从宗门的宗谱上除名,自然还算得上是轩阳宗的人,自然做梦都想从这荒凉的地方回到繁华无比的东域。

如今四海皆定,宗门内外一片和睦,若不是这次轩阳宗宗主殷啸峰提议也该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否则不知道他们这一支还要在外飘零多少岁月。

不过任何事情都需要支付代价的,即便是自己宗门内的旁支想要回去也要带点“见面礼”才可以。好在殷啸峰的要求不高,只是提出让他们去天荡山秘境寻一枚罕见的玉清圣果,作为宗门重新打开大门欢迎四方来宾的献礼而已。

于是旁支的门主便将他们这些家伙组织起来,连夜赶往天荡山秘境取玉清圣果。

再后来的事情是叶落从其他人的对话中听来的——

一行人进入秘境之后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踏入了秘境,只不过这些人似乎都遭到了某种袭击,除了这名为“青黛”的少女幸存之外无一幸免,全部凄惨的死在了距离秘境入口不远的位置。

当时的她躲在一片灌木丛下,一张清丽的小脸冻得白里透红,她看到一行人的时候泪水夺眶而出,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几乎瞬间就让人卸下了心防。

少女给众人描述了自己在雇佣一支修士队伍登上七绝峰,取玉清圣果给自己重病在床的父亲换取救命丹药的过程中,修士们起了内讧互相残杀的过程,也表示了七绝峰上玉清圣果几乎取之不尽,她只需要小小的一块便足够了的需求。

随后青黛把原本打算分发给死去修士们的报酬交了出来,表示只要带着她一同取回玉清圣果,她便将这些东西全部奉上——看着苦苦哀求着的少女和手中沉甸甸的灵石法器,领头的修士在与其他人的商量之后欣然同意了青黛的请求。

听到这里,叶落心中便已起了疑心。

除了她的修为是三个惊心动魄的问号之外,队伍中其他人的修为叶落全部看在眼里。虽然他不知道修为表现为问号和其余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但眼下明明拥有远超众人的修为却依然愿意装作人畜无害的少女模样,这在叶落眼里已经足够可疑了。

——难道说……

不过这已经是叶落能够得到的全部信息,他听着旁边少女的轻笑,又看了看自己那张薄薄的血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个“活下去,请拼尽全力”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笃定了自己九死一生么?既然明知道自己九死一生却还要给自己设置如此苛刻的条件是为什么呢?是有特殊的情节在等待着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亦或者是……因为青黛的缘故?

叶落心中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他总觉的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似乎有什么相当重要的部分被自己忽略了。

少年皱着眉头快速思考着从苏醒之后到此时这短短的时间里所知晓的一切,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自然不会发现身后的三人在交谈中越走越近,直到青黛拉住他们并微笑着与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对眼眸中闪烁着斑驳的金色光彩,将二人的理性吞噬殆尽。

暴戾,疯狂的血红眨眼间便淹没了一切。

“呵呵……时候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便是一道寒光伴随着怒吼愤然出鞘,对准了刚才还在交谈的同伴。

锋利的剑刃下,那破破烂烂的修士长袍显然提供不了什么防护,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喷洒在地面的积雪之上,显得那么刺目与狰狞。

叶落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了身子,他恰好目睹到同伴自相残杀的瞬间。

已经开始了吗?

少年抿了下有些干涸的双唇,他后退几步迅速抽出了背后的长剑,双眼死死地盯着杀掉同伴之后满身喷溅着鲜血的男人。

还没等他喘口气,对方便猛地向叶落冲过来。

叶落深知只有一层血皮的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伤的,在不知道是否还有第二次机会的当下,“活下去”便是最重要的目标。

此时无论是后撤还是向两侧躲避都已来不及,眼下只有趁着对方尚未完全蓄力之时提前截断对方的剑锋才有一线生机。

少年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四目相对,那双杀气四溢的血红双目中所映照出的,是他平静的脸。

看准对方将剑锋高举的时机,叶落向前踏出了一步。

手中的利刃紧紧抓牢,快速计算了一下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少年便冲了出去。

成败在此一举——

三步并作两步,叶落将身体的姿态放低,双手将长剑低垂与身体右侧,用自己的左肩重重撞向了对方大开的中门。

尽管叶落现在这具身体和健壮完全搭不上边,但是在放低了重心之后他依然将对方撞了一个趔趄。

顾不得肩部的痛楚,叶落挥剑于身前斩过,然后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将剑锋稳稳送入了对方的胸口之中。

齐柄没入。

抬手将剑锋向上挑起后抽出,剑尖带着一道细密的血珠在空中画出了优美的弧线。

伴随着对方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叶落这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刚才那几个呼吸之间的惊险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明白,依然温热的鲜血令握剑的手掌有些黏腻,他看了看胸口已然没有起伏的同伴,又撇了一眼自己的状态。

依然是一张血皮,依然是“活下去,请拼尽全力。”的提示,依然是简陋到连三岁小孩都不愿意继续下去的界面。

不过叶落知道这一次是自己赢了。

——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究竟从何而来的勇气,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天生就刻印在了叶落的骨髓之中,没有经过他那空白一片的大脑,身体便自动做出了反应。

“怎么回事?”

这时,领队才发现了队伍末尾所发生的异样,他快步走到叶落身旁,震惊地看着雪地上狰狞血泊中的两具尸体。

“怎么回事?”

这一次,领队抓起了叶落胸口的衣服。

“没怎么回事,他突然发狂杀了他,然后又要杀我。”

叶落轻描淡写地说着。

“等等,你们谁看到青黛了吗?”

其他同伴的呼喊打破了二人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这才发现,除了刚刚死掉的两人之外,一直跟随着的少女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快,分头去找!”

领队松开了抓着叶落的手喊道。

“可是玉清圣果——”

其他修士显得有些迟疑。

“玉清圣果我们迟早会拿到手,但是那小丫头片子要是失踪了,老子那些灵石和钱怎么办?”

虽然最后几个字明显被领队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面前的叶落听了个一清二楚。

后者的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其中相比刚才来说,多了几分冷酷的意味——

原来如此。

“我……我在这里!”

正当队伍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有些慌乱的时候,青黛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的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叶落之外所有人都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众人发现声音似乎是从他们身边传过来的,但是除了他们和这呼啸的风雪之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我在这里哦——”

短暂的沉默过后,青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不过来源并非附近,而是几乎贴在每个人的耳畔。

青黛冷酷的笑声与她先前的形象大相径庭,伴随着一阵飘忽地雪花,青黛满面笑意地出现在了众人的中间。

“真是有些遗憾呢。”

此刻的她已没了先前那属于少女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面对下位的蔑视与来自骨子里的高傲。

白色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她扯下,那下面所露出的是一张与先前的她截然不同的脸——

和那时带着几分稚气不同,此时的青黛显得成熟了许多,凹凸有致的娇躯上披着一件轻薄却又颇为贴身的纯白薄衣。一双纤细秀眉之下,带着杀气与冷酷的金色眸子中混杂着残忍与戏谑,血红色薄唇微张,隐隐漏出两颗白色的尖牙。

少女的脸上此刻已经没了先前温婉的模样,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目光却穿过风雪,与一直站在远处冷冷看着这一切的叶落对视着。

“你刚刚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的去死呢?要知道那样或许还会令你轻松一些。”

少年没有回答,依然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青……青黛小姐,您——”

队伍中有修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青黛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搭上少女的肩膀。

咔嚓。

骨骼粉碎的清脆声音,伴随着断臂落地的闷响与修士痛苦的哀嚎。

“我允许你碰我了么?”

青黛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和躺在地上不断翻滚着的修士。

“多么讽刺,标榜着正气凛然的宗门中人实际上每个人都是浸泡在谎言之中的垃圾。”

她伸出手指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领队。

“你们应该谢谢我才对,若非如此,可能你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一生所追求的真相是多么的可笑——”

青黛的手指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着的仇人;他是你最亲密的朋友也是杀了你父母的凶手;是他亲手害你到如今狼狈的田地;是他让那些人一直威胁你的家人;是他废了你妻子的修为并毁了你们两的定情信物,是他把你的两个孩子练成了药引——还有你……你一样……”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领队的身上。

“而你,骗了所有人,你早就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这里。你把乍看之下彼此毫无关系的他们一起集合到了这里,你就不怕他们知道吗?”

话音未落,领队突然拔剑暴起,却被来自于侧面的一道寒光凌空抽落于地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

有人愤怒地吼道。

“怪不得你那样热情的把我们集合在一起还嘱咐我们带上自己最强的灵器做好完全的准备,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么?”

领队捂着胸口痛苦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们居然愿意相信这个邪门小妞的胡说八道而不愿意相信我?我看她说的确实没错,你们的愚蠢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可是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为什么你身上恰好有一块足以打破这秘境的障壁却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次元石,还有一颗正好你们需要的玉清圣果呢?”

青黛轻描淡写的说着,她看向众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竹罐里的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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