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止住汹涌的情绪,小华低下头,擦掉泪,也不肯说什么话,抵是紧紧的攥住他的衣摆。

他解开了外套的纽扣,脱下,反手一甩,厚实的大衣在半空翻转,然后灵巧的披在了小华的身上。

这件外套实在太大了,她的身板也属实太小了,披在小华身上,衣摆都能盖住她的小腿。

另一头儿,岛风已经收拾好了垃圾并丢到垃圾箱里,恰巧瞅到了苏立恒给小华披外套,瞪大眼,恍然大悟。

便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的解开自己的红围巾,接着捉住台阶上的流浪狗,一圈一圈的缠满了它的脖颈和肚皮,然后抬起手,又开心的呼噜起流浪狗的狗头。

苏立恒给小华披好大衣,系纽扣,捏脸蛋,然后站起来跺跺冻到麻木的脚,缓缓哈出一口热气,一手往她的头上盖上自己的帽子。

小华甩甩头摆开他的突然袭击,她昂起头,白色海军帽不由得向后歪歪斜斜,但小华的手自宽敞的领口探出,捏住帽檐,往下一扭,又遮住了通红的鼻梁和僵硬的面部肌肉。

沉默着走到苏立恒的腿边,还是不说话,外套太大,手臂伸不出来,便像个毛线疙瘩一样杵在那儿。

可能是因为害羞,至少苏立恒觉得她很害羞,她那股冲动得情绪过后就会变得异常扭捏与害羞。

可爱。

他微微睁眼,轻声道:“我们走吧。”

小华用鼻尖轻哼:“嗯——”

她说的话混杂在飘渺的雪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谢谢你,提督……”

他笑了两笑,便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雪花与融化的水渍,转身牵起了她软趴趴的外套袖子。

“岛风,我们该走了,和你的新朋友道个别吧!”

似乎是听见了苏立恒的声音,流浪狗往他的位置跨了两步。

然而狗刚一靠近,苏立恒便下意识侧身,他一手护着小华后撤,胳膊上的寒毛直竖。

但那流浪狗看出了他警惕的动作,便并未接近,因此只是在屋檐下找了个空位置趴着而已。

他瞅了那狗几眼,绷着脸颊,不动声色的牵着小华走到了围墙边。

岛风点点头,和小狗认认真真说了再见,便站起来,向苏立恒的位置蹦跳几步,正巧瞧见了小狗来时的梅花印,来了兴致,便又小跑回去,蹲下来,眨眼睛,屏气凝神大喝一声。

“哈!”

她伸出小手向下一拍:

“啪!”

小梅花旁多了一个大梅花。

做完这一切,她便跑到苏立恒的身边,牵着他的手,倒退着走路,与街灯下的流浪狗做着最后的道别:

“再见啦!小毛球——”

小毛球是岛风刚给流浪狗起的名字。

小毛球蹲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仨,乖乖的,没吠叫,但不再摇尾巴,继而脑袋靠在腿背上,喉咙呜咽着,注视着他们的离去的身影,直至消逝在拐角。

雪消失在雪中,过不久,大梅花和小梅花被纷飞的雪层所掩埋。

雪也越来越大了。

可岛风不嫌冷,她希望将漫长的路途变得有趣,便在走路时将重心聚集在脚尖,肌肉微颤,腿部发力,一蹦,半空屈腿再一落,在积深的雪层留下两道小小的鞋印。

她一边跳,一边聊天:

“立恒哥哥立恒哥哥!”

“怎么了?小狐狸。”

“等我长大了,我想开一间狗狗收容所!”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

苏立恒对她大加赞赏,然后语锋一转,体贴入微的说道:

“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嘞?”

“那就是你得想办法让狗狗们知道这是它们的收容所,要不然的话,你就只会有一个没有狗狗的狗狗收容所了!”

“天呐!你说得很对,这简直太糟糕了!”

她不再蹦跶,而是转过头看他,凹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

“那么现在,为了让狗狗们知道这是他们的收容所,我得用狗狗看得懂的字写一个金字招牌!”

说完,岛风向前侧身,转头,对着藏在大衣里的小华说:“小华,你会不会狗语呀?”

“不会。”她回答很冷酷。

冷酷无情的小华盛顿。

岛风失落的耸拉着软趴趴的耳朵:沮丧的嘟囔着:“看样子,我没法子有一间狗狗收容所了,因为我不会说它们的话——”

但她是个相当活泼的小孩子,走上一座桥,眨眼便恢复了精气神。

行走在朦胧雪夜里,她抬起右手,扎在桥护栏上的雪层中,随着前进的步伐劈开一浪又一浪的雪花。

正劈的起劲,眼眨了眨,突然惊喜的指着桥岸的海洋说:“快看!泰坦尼克号!”

泰坦尼克号?

苏立恒和小华好奇的转过头,却只见得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礁石而已。

那些礁石离的很远,天色较暗,还凑在一堆,只是看起来很像一艘船而已。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们便立在桥边,看了好一会儿雪下。

也许是夜太深了,也许是雪太大了,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发现有一辆计程车,岛风很快就因为无聊泛起了瞌睡。

开始时只是不说话,后来强睁着眼睛,后来牵着苏立恒的手,再后来不得不倚着他的大腿边睡边走。

苏立恒干脆把她揽在怀中,牵着小华又走了一段时间,校门已关,便和她俩一起回到了自己租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苏立恒从裤兜儿找出钥匙,开锁撞门,小心翼翼的将岛风抱到床上,小华在后面把门一关,将大雪隔绝在外。

终于安静下来了。

小华脱下外套,打量了两眼他的住所。

房子是两间,不大,一共也就二三十平的样子,一间卧室一间厨房,没找到厕所,问他,他却回道上厕所只得去出租屋对面的公共厕所才行。

房间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大的物件也就左手旁的一个灶台,以及前方放置的大红柜子和两张便宜的木椅子而已。

窗户上的玻璃虽破了一角,但被几张旧报纸好好的糊了起来,案板上放着几袋小米和枣子,桌子上的烟灰缸中有几根舔干净的糖棒,灰黑的地面一副不干不净的摸样。

一个并不太舒适的生活环境。

小华跟着他的步伐去了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和陈旧的台灯,床头柜上有一摞厚厚的报纸,报纸上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沾血小刀,报纸旁边则是一摞贴着便签的书籍。

他从柜子中扯出一床厚被子,将床上的岛风盖个严实,岛风睡得很沉,嘟囔了两句,便翻个身继续睡觉。

“你就住在这儿?”小华诧异的问道。

“对啊,怎么样,我这行宫还不赖吧。”

他耸耸肩,又扯出几件厚衣服和灰枕头,侧过身子走了出去:“好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和岛风在这儿睡吧,不要熬夜,早点睡觉。”

“那你呢?”她不禁问道。

“床太小了,我出去睡。”

说着,他把厚衣服和灰枕头铺在沙发上后,对着倚靠在门框旁的小华说道:

“还有,晚上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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