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晶石还是装在那两个位置,我先前调整过了,好像效果不是很好。”恩佐把自己的火铳放在柜台上,手指弯曲敲了敲桌板。

“恩佐,你这图纸又有改动啊。”工匠从桌上摸起恩佐递过来的图纸,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

“啧啧,这种想法还真是天才,我干这活计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工匠嘴上感慨着,顺手接过恩佐的火铳,小型的工具就在上边敲打起来。

“为什么不自己做呢?以你的点子,在这条街一定能成为最出色的工匠。”工匠右手抓着的笔在图纸上圈了两个细节,一面又和恩佐闲聊着。

“你知道,我不是本国人。”恩佐摇了摇头,自来熟地从桌上拿起工匠的图纸,随意瞥了几眼。

“格洛丽又不排外,”工匠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而且你也在这里有一定年头了吧,应该不会离开格洛丽吧。”

“倒是没有想回去的想法。”恩佐摇摇头,他拿着图纸的那只手微微缩紧,

“要不这样,你来我店里当顾问,收入对半分,就当你技术入股了。”工匠手上的工作停下来,他的眼睛发光。

“老哥,别抬举我了,我手笨,除了画些图纸也做不出来什么东西,”恩佐有些好笑,拍了拍桌子,“快些调整吧,我晚点还有协会的任务要做。”

“去当技术术士真是屈才了。”工匠咕哝着,低头继续捣鼓着恩佐的火铳。

门口的风铃声叮当作响。

“稍等,现在还有客人。”工匠头也没抬,声音放大了提醒进来的人。

“我找恩佐·伊利斯,我刚才看到他进了这里。”来人的声音很清脆,听上去像是一个年轻女性。

她裹着白色的斗篷,身形娇小,脸部被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只露出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我就是。”恩佐回头看向那个女人,只是他的目光在触及那女人的眼睛时就僵住了。

工匠仪器运作的声音嗡嗡作响,他听到了这人是来找恩佐的,也没搭理,只是挥了挥手意示恩佐先忙。

“好久不见。”女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红色微卷的短发。

她把领口向下拉了拉,姣好的面容展现在恩佐面前。

“……”恩佐看了一眼还在工作的工匠,他叹了口气。

“借你店里别的空房间用一下。”他对工匠说。

“有私事要聊是吧,材料仓库在那边,别乱碰东西就行。”工匠倒是对这事见怪不怪,他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房间。

“修好了先别叫我,我等会出来拿。”恩佐从椅子上下来,用目光意示女人跟着她。

年轻女人紧跟着恩佐进了材料仓库。

仓库里的机油气味不太好闻,女人皱了皱眉头。

“好了,不知道安特丝殿下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恩佐回头反锁上门,他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红发金瞳的女人。

“恩佐,我需要你。”被称为安特丝的女人摇了摇头,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似乎有些疲惫。

“我只是个逃犯,帮不了殿下。”恩佐的语气有些无奈,他也没打算问安特丝她需要什么,毕竟自己什么也没有。

“父亲他死了。”安特丝抬头,金色的瞳孔里流露些许痛苦。

恩佐怔住了。

“……我很抱歉。”半晌,恩佐才吐出这句话。

“克里沃舅父将刺杀陛下的罪名推到了我身上。”安特丝简单地解释着,她的红色短发有些凌乱。

“我从勒克里亚斯回去的时候,正好面见父亲,他在我面前喝了一杯葡萄酒,然后……”

她似乎不愿意回忆,却还是有点艰难地说了下去。

“他吐出黑血,然后死了。”

“是罗斯托加干的吧。”罗斯托加是安特丝舅父的姓,也是博洛尼亚皇后的母族。

恩佐非常清楚,毕竟当初伊利斯家族被屠戮就是出于罗斯托加之手。

他只是侥幸与安特丝溜出王城玩,才得以逃脱。

“我得证明我的清白,克里沃已经在准备掌权了,近期王城内对大型杀伤武器的研制好像也加快了,他想引发战争。如果博洛尼亚落到他手里……”安特丝靠近恩佐,她的手握住了恩佐的手。

恩佐瑟缩一下,他的反应停滞了。

“恩佐,和我回去吧。”

“我不能帮殿下证明清白,”恩佐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目光移向别处,“我只是一个谋反家族的余孽,王女殿下和我勾结在一起,反而证实了您的罪名。”

“你还在怪我?”

“我没有,殿下,我知道当初那件事情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您还帮了我,”恩佐思考片刻,他长出一口气,“只是我已经不想牵扯到其中了。”

复仇吗?恩佐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孤身一人,他拿什么复仇。

恩佐是个很懦弱的人,这点他已经看明白了,他没有本钱,也没有实力。

“那,如果是出于朋友的请求呢?”

“朋友?”恩佐的语气有些许疑惑,随后他沉默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要冻结了。

“您想我怎么做,殿下?”打破了沉寂,恩佐反问道。

“我需要伊利斯的钥匙。”安特丝金色的瞳孔闪了闪。

恩佐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口袋处,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快速地把手撇开来。

“炽炎之剑只是个传说,它并不存在,当初伊利斯家族就是因为这把破剑才被罗斯托加盯上的。”恩佐的语气有些无奈。

“恩佐,别瞒着我。”

“可是殿下,如果我真的……我是说我真的同您一起,我的逃避不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我本就是为了摆脱过去才藏到这里,而您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您需要伊利斯的钥匙。”

“是,我并不恨您,即使伊利斯的悲剧是由于国王陛下被罗斯托加所蛊惑,可我知道那和您没有关系,您并不知情。”

“我不想和博洛尼亚,和罗斯托加,和怀特家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恩佐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的语速也快了好几倍。

“恩佐。”安特丝抬头,她脸上的表情是难以言说的悲伤。

“我很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殿下,但是……”

“恩佐,我为和平而来。”一句话,打断了恩佐想要继续下去的说辞。

“克里沃最近审批的研究让我有些担心,那些火炮,那些晶石驱动的杀伤力极强的……他可能想打破五国的联盟协议了。”

“如果是罗斯托加,倒也可以推测。”恩佐冷笑一声。

从他的家族被灭门就可以窥见克里沃·罗斯托加的野心了。

伊利斯本来是持有晶石机械高端技术的家族,除此之外,还有传闻说伊利斯家族持有打开玛洛梅尼之门的钥匙。

玛洛梅尼之门是烈焰之神明玛洛梅尼留下的宝库,传说那把为怀特家族授予皇权的炽炎之剑就在其中。

伊利斯家族就是玛洛梅尼钦点的守护者。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博洛尼亚人只会把它当做一个故事。

而安特丝的父亲,现任的博洛尼亚国王在十几年前,却突然对这个故事开始深信不疑。更为古怪的是,国王居然相信了王后兄弟克里沃·罗斯托加对于伊利斯家族妄图通过炽炎之剑篡位的谗言,最后罗斯托加在国王的默许下,对伊利斯家族进行了清洗。

当恩佐逃离博洛尼亚之后,他才得空仔细思考罗斯托加的所作所为。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伊利斯家族所掌握的技术和玛洛梅尼之门钥匙的不确定性会威胁到克里沃·罗斯托加接下来的计划。

恩佐有时候会想,他该憎恶谁呢?是那个是非不分的昏庸国王?可他在位期间,博洛尼亚的人民如此爱戴敬畏他。又或者是克里沃·罗斯托加?可即使他再怎么憎恨,他也没有回去复仇的资本了。

至于那把炽炎之剑是否真的存在,恩佐无从得知,只是父亲的亲信在最后把一个带着伊利斯家徽的盒子交给了他。

他从来不敢寻找打开的办法。

亲信对他说,你要跑得远远的,然后再也别回来。

别想着复仇了,活着就好。

恩佐最后是藏进王女前往勒克里亚斯留学的马车里才得以离开博洛尼亚的。

即使是国王的过失,恩佐也从来没有迁怒到安特丝身上,因为安特丝确实对此一概不知。

而现在,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对他说,她需要那把钥匙。

恩佐心理其实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想,那个盒子里装的,就是钥匙,可他依然不敢肯定,他不想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传说,葬送了安特丝。

安特丝说,她为和平而来。

“如果真的让他完全掌权,大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而且我现在甚至还觉得克里沃他在与黑魔法师合作,但我已经没法去到观星塔查看博洛尼亚的侵蚀情况了,我被通缉了。”

恩佐一肚子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他因为一个模糊的念头,不敢直面自己的过往。

而王女殿下因为一个能够拯救的可能性,从博洛尼亚跑到这里来寻找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多么莽撞,又多么……果敢。

“知道了。”恩佐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带着伊利斯家徽的盒子。

“这个盒子没法打开,我不清楚它是不是您要的东西,但是我愿意陪您试错。”

算了,就这样吧,至少是还她一个人情。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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