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神却背叛了这一切。”莱茵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虽然祂也并不是自愿的。”
“我不是神眷者，我不知道圣光到底怎么想。”马丁笑着摇了摇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真相毫无意义。知道神力背后真相的人，几乎都认为是圣光抛弃了艾尔斯兰。学者们更渊博一些，知道神是无法抛弃位面的，所以真相就是——圣光抛弃了人族。这就是他所认为的那个真相。而既然只有神才能实现他心目中的理想国，而神有背弃了职责，那他能实现自己理想的，自然也就只有一种途径......”
“他要......成为神。”
“没错。他要借助圣者教会的力量，先解决掉神圣独角兽家族，乃至取缔掉整个贵族阶层。随后将冒险者们的力量并入自身，最终建立一个以圣光信仰作为唯一真理的神圣国。只要他能实现这一点，那么他在教会中的威望定能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顶点，他必然会成为那唯一的圣主。之后，他将从上到下进行变革，利用自己无可置疑的力量与威望，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只有身份差异、没有等级差异的新世界，最终实现他的理想。”
“你这么聪明，应该讲到一半的时候，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吧。”
“现任教皇，弥赛亚。”莱茵喃喃道，“你从来不提关于他的事，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复杂。”
“是的，弥赛亚。”马丁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杰克，那是他的世俗名字。和我一样，贱兮兮的，有种好养活的感觉。在本部学习的那些年，或者说是我们的童年，我们是依靠着彼此走过来的。他那时候活像一棵长了脑子的树，一点气氛都读不懂，也不知道怎么掩盖自己对别人的排斥，导致大家看他都不爽。而当时我则是太没主见，也许也是因为太擅长抱大腿，除了原则性问题之外都是让别人替我做决定。”
"所以你俩一个教对方交际，一个教对方决断？"莱茵直接抢答，“是很感动没错啦，但是听上去总是有点gaygay的。”
“给什么？”
“就是蓝清沐同学听了会兴奋的那种题材。”
“想多了啦，我们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等等，弄不好那家伙以前对我......”
“别臭屁了。以前如何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打得头破血流。”
“是啊。”马丁笑着叹了口气，“我们把自己的长处都教给了彼此，结果却是给彼此都培养了一个最强大的对手。我们彻底闹翻之后，他略施小计，就斩断了我本部里的那些隐藏势力。而我也轻松地让那些他不喜欢和不喜欢他的人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阻碍他登上玉座。但其实当时真的走投无路的人是我，南部的力量确实太过贫瘠，当时根本没有和本部对抗的可能。就算依靠四个天选卫士强行把他从玉座上挤下去，也不过是沦为枢机院那些老家伙们的傀儡罢了。”
说到这里，马丁突然一愣：“现在想起来，当初觉醒了天选卫士的时候，我和他还没有闹翻。那时候不知为何瞒着没告诉他，现在想来，可能当时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了吧。”
“闹翻了也没办法，确实不是你看走眼，只是想法有异罢了。”莱茵难得没有落井下石，“你当时走投无路，就敢搭上我和芙蕾尔这条线？你不怕自己再看走眼？”
“当时你和现在可不一样。那时候你根本没什么想法，心思除了自保之外就在芙蕾尔身上。而芙蕾尔......你知道的，她身上的光芒和理想都太过纯粹，就算是我也很难抱有怀疑。事实证明我也并没有看错，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惟一的区别就是现在你身上的光不再是芙蕾尔的，而是你自己的。”
莱茵没有回应。也许马丁说的是对的，那时候自己只是想着自保，想着如何在这个异世界见识过去见识不到的精彩、体验过去不敢想象的生活。但在与芙蕾尔相伴的这些日子里，她也越来越相信，美好与善良也许听起来幼稚可笑，但就算是最冰冷的理智，也与这两种品德并不相悖。
“我知道你对我的道路抱有疑问。”马丁看向莱茵，“我知道你认为这样的路太过大动干戈。正如你说的那样，会死很多人。可杰克的那条路，会死更多更多的人。我并不是因为更少的牺牲而选择这条路的，而是单纯的认为这样更好。我不指望你能完全认可我，但当那一天到来，等你亲眼见证的时候，我相信你也会认同我。因为那将是我们要一起完成的未来，那个不再有神，而只有人心中的爱与美好的未来。”
“......也许吧。”
莱茵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谁也不知道那种未来更好——就算再美好的初衷，也可能招致毁灭性的苦果。但是，验证未来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实现它。在那个不确定的未来到来之前，还需要许多人的努力，无论是马丁、芙蕾尔还是他自己，需要无数投身于这项事业的人去付出难以计数的代价。
所以，在未来真正到来之前，并不需要瞻前顾后。
......
“到你咯。”
“哈？”
"哈？我们现在不应该是正在进行敞开心扉互诉衷肠环节吗？"马丁故作气愤，“我说了这么半天，你一点底都不打算交是吧？”
“......我还真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
“你要是还坚持‘我就是个普通村民，不知怎么就得到了圣光的神眷’这种说法，我分分钟和你翻脸。”
“倒也的确没那么简单就是了。”莱茵无奈地笑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很值得说的事情。在获得圣光的神眷之前，我的人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地方，和你可不一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说说嘛。”
“倒也不是什么非得对你隐瞒不可的秘密。”莱茵扶额，“但我暂时还不想对你说。”
“你故意的是吧？”
“这个秘密我只对芙蕾尔和罗蒂说过。虽然告诉你也无妨，但......直到目前为止，那还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哦——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之间的小小情趣了。过去不说就算了，未来呢？你想看到什么样的未来？”
“......我不知道。”莱茵顿了顿，“我并没有那么高瞻远瞩。未来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至于会导致什么样的未来......和芙蕾尔一起实现的未来，怎么都不会太差吧。”
“......哼。”
马丁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是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说的那么轻巧。你不是一直在追逐这个世界的‘真相’吗。和蓝清沐一起。”
“怎么，吃醋了？”莱茵不怀好意地一笑，“抱歉，我可没有小蓝的那种学者精神。与其说是我在追逐世界的真相，不如说是某种真相在不停地追逐我。”
“某种禁忌的知识，和圣骑士的消亡也相关是吧。”马丁似乎知道些什么，“我的目光太过短浅，只能先着眼于和教会有关的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圣彼得大教堂的秘库了，藏了不少圣光时代的遗物，其中肯定有你需要的东西。”
“呵，你就一点不好奇内容？”
马丁摇摇头：“我别的不行，直觉还是可以的。本能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值得去深究的事情。因为恐怕我对此无能为力。”
“小蓝说你也是命运的一环，应该不是胡话。”莱茵否认了他的说法，“你觉得，等你的改革成功了，你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变化？换句话说，你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虽然我不打算像杰克那样做所谓的圣王......不谦虚的说，真到了那天，不说一呼百应，怎么也会是个精神领袖吧，哈哈......”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毁灭艾尔斯兰，你怎么办？”
“那还用说！”马丁举起拳头，“干他！我干不过就号召大家一起干他！”
“那如果要毁灭艾尔斯兰的，就是艾尔斯兰，怎么办？”
听到这里，马丁稍微愣了愣：“虽然我觉得神圣独角兽家也没那么差劲，不过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答案也还是干他！不然总不能等死吧？”
“干掉了之后呢？”
“之后？之后只能重建帝国咯。”马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问的，日子总不能不过了吧？”
“嗯。帝国是可以重建的。但有些东西，可能重建不了。人是为了生存而战的生物，但如果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战斗，反而把自己逼向灭亡，那是否就是万事皆休了？”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话，那也只能是事不可为了吧。但我想，在最后那一天到来之前，人类是不会停止挣扎的。”
“是啊。除了挣扎，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密室里安静下来。马丁看着莱茵，从他的脸上罕见地看不出什么。而莱茵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圣光的神龛，保持着沉默。